我忍不住問我爹，上一次告訴我關於我娘是家族病的那個說法，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真的。我真的碰到了那些人，他們是這樣告訴我的。”

  他說話吞吞吐吐的，我爹撒謊的樣子我再熟悉不過了，他這是在給我撒謊。

  “爹，你有什麽話你就說出來吧。”我說，“我是你兒子，我看你憋著多難受啊。”

  “你個臭小子，我能有什麽事憋著，還不都是為了你？因為以前聽秦公說你那腳底心的圖案是詛咒圖案，我收到那封匿名信之後簡直要瘋了，所以我才會去那個地方弄個明白。”

  我在想，現在他知道那個詛咒對我沒用，我早就過了18歲，按理說，他就不會再為了這件事奔波，為了這件事隱瞞自己活過來的事情。

  他就該堂堂正正的出現在世間，承認自己沒死。

  可他到底在躲避什麽呢？

  他這輩子除了我就是自己大先生的職業最重要，而且他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也是跟他的職業有關。

  我很想知道，在我爹被傳死亡的這段時間，他到底在做什麽？經曆了什麽？我看他滿腹心事，卻又說不出口的樣子，我的心裏也很疼。

  “爹，你說你喜歡黑暗，不喜歡陽光，這難道就是你藏在這裏的原因嗎？一定不是的。爹，你有什麽事，你都告訴我，好不好？我們一起麵對，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相信你，我永遠是你兒子……”

  我的話似乎打動了他，他抹了一把淚，吞咽了幾口口水，欲言又止。

  我從他的身上幫他把煙摸索出來，替他點上，他抽了幾口煙之後，他看了我幾眼，又像對我小時候那樣摸了摸我的頭，語重心長的說：“兒子長大了。到大有膽子來揣摩老子的心事了。你是不是懷疑我離開你的那段時間，究竟去做了什麽嗎？”

  “嘿嘿……我不是懷疑，我就是想知道，別人都說你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傷心，你怎麽就不悄悄的給我打個電話或者寫封信，或者偷偷的跑回來看看我？”

  “爹是身不由已啊……”

  我驚訝的問道：“你是不是被誰控製了？”

  他搖搖頭：“沒有誰控製我。我是拜師學藝去了。”

  “拜師學藝？你去拜神級的風水大師了？”

  “兒子，雖然說大先生這個職業是終身的，但是我已經將我的工作傳給了下一任大先生，按理說，我就該功成身退，就跟老李一樣，把他的衣缽都傳給了你，他要是撒丫子不管剪刀埡的事情，於情於理是說得過去的。”

  “爹，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在剪刀埡這件事情其實跟我關係不大了。”他輕聲說，“大先生的終身製，是說的師承，凡是做了大先生的人，這輩子不能拜別門別派為師，並不是說在這份工作上，一輩子不退休啊。”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剪刀埡的工作已經跟你沒關係，你現在做的這一切，是發揮餘熱，或者是幫你兒子？”

  我爹一笑：“你隻說對了一半。還是說剛才的那個話題，你剛才問我拜什麽師，我隻能告訴你，我拜的師，並不是風水方麵的。”

  “那是什麽？擺攤算命啊？”我開玩笑說，我想氣氛緩和一些，我爹苦著個臉，讓我想逗樂他。

  “對呀，我以後就去天橋下擺攤算命，那位少年，我看你印堂發紅，那是桃花運旺的征兆，近期是不是很多美女纏著你啊？小夥子，我奉勸你一句，美色雖好，可不要貪戀哦！”

  我爹一板一眼的說話，讓我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看我笑，終於也無所顧忌的笑了。

  “爹，我們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還記得以前在小鎮上學，每天下午放學後我都要纏著你講故事，你講的都是剪刀埡的鬼怪精靈故事，一開始是我的一個人聽，到後來我的小夥伴都來聽，最後幾棟筒子樓的人全都來了，你儼然成了一個說書的先生。”

  說起往事，我爹也來了興致，他笑著說：“是啊，是啊。那時候我們家窮，但是鄰裏間關係很好，大家都幫我照應著你。我說書，鄰居的女人們就會故意把飯菜送來給她們的孩子，順便也把你的飯給送來了，楊樹，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又是林業部門送你上的學，人要懂得感恩，你現在大了，要知道回報社會。”

  “我自然知道，我想我與林業部門簽訂的合約到期以後，我繼續留在山上當護林員，我要回報他們對我的好。”

  我爹笑笑摸了摸我的頭說：“怕是你做了大先生，就算是合約到期，你的工作也不會有大的變動。城裏不需要大先生，熱鬧的地方也不需要大先生。大先生所在的地方都無比偏遠苦寒，兒子，你耐得住這種寂寞嗎？”

  “我當然可以。”我說，“你當年都耐得住，我怎麽不行？”

  “當年我有你娘。”

  “我還有你呢。爹，等剪刀埡這事過去以後，老李可能也要退休了，到時候我們爺兒倆就守在這裏，我陪你到老。”

  我爹笑了：“你說得當然好，但是，爹接著剛才的話說，我現在拜了師，我又有了別的事，怕是沒那麽自由的陪著你了。”

  “對了，你剛才都沒說，你到底拜了個什麽師？做了個什麽職業？等等，你說大先生不能再拜別的門派為師，你怎麽就拜了？”

  “我不是死了嗎？”他說，“我一死，我作為大先生的身份就終結了。我再拜別的門派，誰管得著啊？”

  “你到底拜了個什麽門派，讓你假死幾年，還不肯跟我見麵？”

  他想了想說：“我現在做的這一切，也是關於剪刀埡的，不過，剪刀埡這事，算起來是小事。”

  “啊？爹，你要幹的是大事？剪刀埡可是出動了省城的考古隊，驚動了縣級的領導下來，這都算是小事的話，你那一定是很大的事情，說出來讓我眼饞一下唄。”

  “我這……我不知道怎麽給你說，我也怕你不相信。”

  “爹想吹牛了是不是？你盡管說，說出來我就算不信，我也信。我假裝信，好不好？”

  “你這個臭小子。”他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說，“我不是吹牛，我是認真的。”

  “那你快說唄。”我催促道。

  “這話就長了，看你那猴急的樣子，我挑重點的說……”我爹咳了兩聲，一臉正經的說了一句讓我驚駭的話，“我現在是一名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