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作者:川瀾      更新:2021-10-29 03:49      字數:3282
  院長在位多年,平常懂人情會奉承,官運風生水起,因為涉及到大投資方的女兒梁嘉月,所以對古典舞新生的這些糾葛也關注過,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

  他翻過沈禾檸的資料,也找人簡單調查過,確定她來自南方小城,家庭普通,父親早年是緝毒警已經過世,就一個經營小店的單親母親,不止跟梁嘉月雲泥之別,跟學舞蹈的大多數女生都沒法比。

  一般學藝術想在這圈子發展的,家庭條件都不錯,沈禾檸這種的屬於少見,成績好水平高也不代表能跟這些權勢大佬們較勁,還不如早點認清現實。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薄家這位今天會出現,等同於給他兜頭澆了桶冰水,再回頭去看梁父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兒,更悔得血壓飆升。

  都不用談薄時予的家世,光是他老父親還躺在聖安醫院的病房,全指望著人家薄醫生那雙手救命,就已經夠他慌的。

  院長朝梁嘉月使眼色,示意她趕緊低頭道個歉,梁嘉月被薄時予吸引了幾秒,隨即意識到他居然是沈禾檸的後台,又氣又妒得手直抖,嗓子也破了音:“我沒打她!是她打的我!沈禾檸你就是個綠茶——”

  沈禾檸扶著薄時予的膝蓋,意識全被他幾句話箍住。

  他沒來之前,她隻是憤恨後悔,怪自己手太軟沒早點收拾梁嘉月,害小陶俑再也沒了,可他出現以後,她心髒漲得發疼,覺得自己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這世上隻有他,一點態度的改變都能操控她的悲喜。

  沈禾檸靠在薄時予腿邊,洇濕的睫毛垂低,又被梁嘉月叫囂得神經發緊。

  這四年多的時間,她失去了他的羽翼庇佑,離開薄家,跟著親生母親去到那個陌生的小城,不再是誰的掌上明珠,必須學著計較、心機、世俗,才能讓自己好好活下去來見他。

  可惜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天真好脾氣,乖乖坐在他臂彎裏受保護的小姑娘了,她現在很小氣,睚眥必報,但她不想給薄時予看到她真正的麵目,在他眼裏,她私心地希望自己永遠純白,否則他會失望。

  綠茶怎麽了,她又沒茶別人,隻是茶她哥,再說能茶得好那也叫本事。

  沈禾檸小聲抽噎了一下,疼狠似的揉著臉頰,軟綿綿的也不多吭聲,又往薄時予身邊貼了貼,任誰看都是被欺負慘了。

  梁父麵色鐵青,他們家做的是克瑞醫療的下遊生意,所有生產線幾乎全部依賴於薄家,他再目中無人也不敢惹到薄時予的頭上去,這位別看年輕又身殘,好像溫文爾雅的,內裏比誰都心狠。

  他拽住梁嘉月手臂讓她閉嘴,壓著她後背往下摁:“還嚷什麽,快跟薄先生道歉!”

  院長怕事情鬧大,也點頭哈腰的幫腔:“薄醫生,這都是學生之間的小事,好解決,讓梁嘉月現場給你認個錯。”

  薄時予唇邊的弧度仍然溫潤,並無攻擊性,他慢慢取下眼鏡,折疊鏡腿,手肘搭在輪椅扶手上,手指間看似隨意地把玩,好像很好脾氣地微微失笑,反問:“給我道歉?”

  梁嘉月哪裏見過這樣的人,表麵在談笑風生一樣,零星幾個字就讓人頭皮發緊,梁父快把她的腰壓到九十度,她反過來哭著怪他:“爸,是你說我在學校能為所欲為的!你說沈禾檸連根野草都不算!幹什麽又讓我低頭!”

  梁父冷汗快滴下來,忙不迭對薄時予解釋:“小孩子不懂事,慣壞了慣壞了,您千萬別計較,我——”

  薄時予指尖落到沈禾檸頭上,若有若無碰了兩下:“我們家檸檸也是小孩子,同樣被我慣著長大的,梁總覺得,我不計較,誰為她計較。”

  十分鍾後,沈禾檸費了不少勁才暗暗把臉頰蹭紅,看起來像是挨過打的狀態,然後柔柔弱弱推著薄時予的輪椅走出院長辦公室。

  後麵半開的門裏,梁嘉月形象盡毀地在哭,梁父喘著粗氣追到門口來送,還甕聲甕氣對沈禾檸道著歉,院長直接寸步不離跟上來,直到把人陪到車邊。

  車門隔絕了多餘的聲音,沈禾檸坐在後排,薄時予跟她之間的距離遠得還能再塞下一個人。

  沈禾檸深深呼吸,逐漸意識到那個從天而降為她撐腰的薄時予隻是曇花一現。

  她把一個臨時用紙巾裹住的小包放在車座上打開,裏麵是粉身碎骨的小陶俑:“哥,你還記不記得送過我這個,親手做的,今天被梁嘉月打碎了。”

  薄時予平淡地看了一眼:“以前玩過的東西太多,沒印象了,碎了就扔,有什麽可惜的。”

  沈禾檸心被豁開了口子,火速把小紙包又疊起來,當寶貝地緊緊握住,聲線低綿,忍著顫意:“……為什麽啊,你既然還是要跟我劃清界限,不想管我,又幹嘛專程來幫我。”

  薄時予沒有回避她的眼睛,轉過來和她對視,瞳中猶如深潭,看不到絲毫波紋:“想多了,不是專程,有公事過來,碰巧而已,你畢竟是我帶大的小孩兒,今天就當做給以前收個尾,我幫你一次也隻是舉手之勞,往後在學校,不會再有人搶你應得的。”

  他態度還是溫柔的,這種溫柔又隔著跨越不了的距離感,像隻能仰望的上位者隨手照拂,看起來偏愛,實際上煙霧一樣抓不住。

  沈禾檸回憶起剛才。

  他說我們家檸檸,說她是被他慣著長大的,他確實什麽都記得,但就是什麽都不想要了。

  薄時予拿過車裏的備忘錄,抽出筆,在上麵勾出一串號碼,撕下來遞給她:“畢竟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過,以後再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打這個電話。”

  “記住,別鬧,”他烏色長睫壓低,有些居高臨下地看她,笑痕始終還在,隻是從來不達眼底,“聽話一點,我工作很忙,沒空陪小孩兒玩。”

  江原一直憋著,呼吸都不敢大聲,把車停在舞蹈學院宿舍區外一個僻靜的路邊。

  沈禾檸眼眶通紅,捧著裝滿碎片的紙巾包和那張寫了電話號碼的紙下車,讓自己一直存在於後視鏡能看到的範圍裏,在風中細骨伶仃。

  等車影消失後,沈禾檸才捂了捂空蕩的胸口,很快逼自己穩下來。

  她盯著車的方向拿出手機,打開宿舍四人微信群,釉白指尖按住語音,發布一條集體任務:“老婆們,幫我一個忙,今天之內,把我從宿舍裏趕出去,讓我無家可歸。”

  群裏分分鍾炸開,三個舍友連番給她打電話,追問她是不是梁嘉月鬧事,要不要抄家夥去打群架。

  沈禾檸慢慢蹲下來,抱住腿,少女骨骼纖細,窩起來很嬌柔的一小團,她臉頰埋在臂彎裏,輕聲喃喃:“我想……得到一個人。”

  一座她難以企及的,溫暖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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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從舞蹈學院開到城南公館不過二十分鍾車程,沈禾檸下車後,薄時予右手就一直重重按在膝蓋上,手背上的血管筋絡繃起。

  他閉著眼,臉上看不出異樣,直到一點光線晃過來,他才挑了挑眼簾,看到旁邊座椅和靠背的夾縫裏有一塊被落下的陶器碎片。

  薄時予撿起來,指腹慢慢撫摸,車在這時候開進地庫,江原回過頭緊張問:“時哥,咱們在舞蹈學院留的有點久,耽誤換藥時間了,你還好嗎?”

  到了秋天,薄時予腿上的傷會爆發,其他季節倒習慣了,隻是每年這個時候都必須受折磨,隻能按時靠藥物緩解疼痛。

  薄時予語氣極淡:“沒事。”

  為了分散薄時予注意力,江原又開始發揮他碎嘴子的專長,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剛才在學校我沒敢提……那個梁嘉月左邊臉確實腫了,像是被打過,沈姑娘嗯……看起來倒沒什麽事,她膽子其實挺大。”

  他跟在薄時予身邊的時間不短,識人是最基本的能力,一直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講。

  車內陷入某種凝固的寂靜,江原後脊背發涼,正想識趣地換個話題,薄時予漫不經心開口:“那又怎麽樣。”

  江原呆了,迅速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深意,詫然看他。

  薄時予對人對事極嚴格,對待自己更變本加厲,江原從來沒想過會在他口中聽到這麽縱容的話。

  一個小女孩的心思和行為根本躲不過他的眼睛,他從最開始就洞悉,什麽都清楚明了,是坦坦蕩蕩的偏心。

  地庫暖調的燈不算亮,薄時予坐在一片撒了金粉的陰霾裏,右腿早已經被疼痛淹沒,淡色唇邊卻向上挑。

  “我隻知道,她受欺負是事實,至於其他的——”

  “有我在這兒,她就算捅破了天又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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