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者:
川瀾 更新:2021-10-29 03:49 字數:4329
窗外雨水纏綿,玻璃上被拖出濕潤蜿蜒的痕跡,臥室昏暗的燈照在上麵,晃出大片斑斕,映進男人深黑色的眼瞳裏。
他低著頭,呼吸灼熱,單手扣著少女纖白的脖頸,禁錮一般把她抵到窗上,俯身覆蓋下來,沉緩地叫她小名。
“檸檸。”
隻是聽著他說這兩個字,沈禾檸就止不住顫抖,難以自抑地想去抱他。
他笑了笑,懶散扯下領帶,纏住她不安分的手腕摁過頭頂,隨即咬上她略微張開的嘴唇。
唇相碰的一刻,雨聲心跳聲同時像被引爆,沈禾檸全身感官炸開,脊背繃得戰栗。
男人的襯衫領口鬆散,露出起伏的喉結,他手指滾燙,與她體溫相融,不斷加重的親吻時刻都在掠取她稀薄的氧氣。
沈禾檸仰著頭,朦朧盯著他的眉眼,再也不是記憶裏的波瀾不驚,吻她的時候,他睫毛上也有了失控的潮氣,在大雨和夜色裏欲態橫生。
吊帶裙細窄的肩帶垂到她臂彎上,他握住她肩膀,少女薄薄的骨骼幾乎要在他掌控間折斷。
男人強勢而壓迫,灼人吐息折磨她的神經,等到吻更肆意地蔓延,她忍不住鼻酸,依戀地喊他:“時予哥。”
她一開口,世界就成了一片倒影,被她的聲音震碎。
下一秒沈禾檸感覺到頭疼,車聲人聲毫無預兆地放大數倍,爭相湧進耳朵裏。
她捂著額角抬起頭,睜開濕熱的眼睛,看見車窗外雨水淋漓,路邊行人都撐著傘,行色匆匆。
深重的吻像是還在,但人已經在現實裏清醒過來。
沈禾檸意識到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僭越的夢,眼窩裏積的那些淚幹脆不忍了,任由淌了出來,再利落地抬手擦掉。
剛抹了兩下,旁邊就伸來一隻手,試圖幫她。
她反射性躲開,那隻手攥了攥才收回去,緊接著遞過來一張紙巾:“睡著了?剛才頭撞玻璃上疼了吧,要不你往我這邊靠,把我當枕頭就行。”
沈禾檸吸了口氣,盡量平複心跳,轉過頭看看身邊人,終於想起自己身在哪。
三天前她接了學長嚴遇的訂單,約好今天扮成溫婉賢良款的完美女友,陪他回家去應付父母催婚。
類似的單子她之前有過幾次,過程都很順利,她的演技也跟著突飛猛進,各種類型不在話下,乖巧這款的自然沒什麽難度。
現在她訂單完成,坐在返回學校的公交車上,按理說雇主滿意,父母滿意,她拿了錢更滿意,大家就該好聚好散了。
但每次散之前,總是免不掉要多費幾句口舌。
沈禾檸隨手拽下紮馬尾的皮筋,烏潤微卷的長發懶洋洋披散下來,幾乎垂到腰間。
她身上那股無害的甜意消散一空,湧上囂張鋒利的豔色,偏偏五官又長得清純稚氣,兩種矛盾的美在她身上高調相融,勾著人很難移開視線。
嚴遇看得失神,沈禾檸慢慢把眼尾殘存的水汽擦幹淨,公事公辦說:“我提前和你說過了,我跟你的雇傭關係從進你家門開始,到出你家門結束,不接受其他任何過界行為,也就是說,咱們現在相當於陌生人。”
“所以,”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冷淡,不給對方希望,“曖昧的話千萬別說,也別對我示好。”
心思被戳中,嚴遇心有不甘地盯著她。
半個小時前在他家裏,沈禾檸還是無可挑剔的乖甜女朋友,哄得他父母眉開眼笑,讓他也熱血上頭,滿心以為還能繼續發展。
沒想到一離開家門她馬上變臉,前一秒還黏人地勾著他衣袖嬌滴滴,轉眼就無情放開,眼神都不甩他一下。
雖說隻是交易,嚴遇還是有種被渣了的錯覺。
他雖然已經畢業,但也對沈禾檸有耳聞,古典舞專業今年的新生,剛一入學就憑著這張臉和身段兒風靡各係。
惦記她的人不少,願意給她砸錢的估計能從宿舍樓排到隔壁醫大,可沒聽說她對誰特別。
要說小姑娘清高吧,她又不惜來接這種假扮女友的單子賺錢,要說接地氣,那翻臉不認人又太快了,骨子裏就透著股天然無辜的渣勁兒。
小小年紀,長得這麽招搖,心未免太冷了點。
嚴遇剛想張口,公交車就報了舞蹈學院的站名。
沈禾檸起身要下車,女孩子腰極細,上下挺翹,匆匆一瞥也勾人眼球,的確有渣的資本。
嚴遇的視線停留兩秒,舌尖頂了頂腮,追上去捏住她肩膀。
“檸檸,你要是缺錢用,我幫你行嗎,咱們雇傭關係結束,你做我女朋友,想要什麽我給你買,我知道你們係的梁嘉月靠背景作威作福,和你爭新生晚會的主舞位置,我也替你——”
肩上的觸感以及“檸檸”兩個字,刺中沈禾檸還在發抖的心口,夢裏屬於那個人的指尖和聲線猶如被人侵犯,她抗拒地皺眉,回身揮掉嚴遇的手。
“學長,我知道你錢多,謝謝你屈尊紆貴跟我坐公交,”沈禾檸眼裏還有水色,挑起眉直視他,“不過我賺你的錢,是為了早點去跟我身在德國的親親老公團聚。”
嚴遇臉色變了,沈禾檸不再管他,冒雨下車,沒回舞蹈學院,反而直奔幾十米外的醫大校門。
她今天下午還有另一單小生意,去醫大替人上一節課,眼看著時間要到了,她腳步又加快不少。
少女裙角濃藍,濺起的水花貼到細白雙腿上,一路都是招人側目的明俏。
快進樓門時,沈禾檸手機響,是下單的那位醫大學姐,緊張問她:“到了嗎?這門課教授是我們院金字塔尖兒的神仙,特嚴格,還好他是這學期剛教我們係,隻上過幾節課,應該還不認識我,你坐最後麵低頭答個到就行。”
沈禾檸說:“我到樓下了,來的有點晚,估計最後一排沒位置。”
學姐意味深長地笑:“薄教授的課跟別人不一樣,整個教室就首尾兩排座是冷門,第一排離太近,大家膽小不敢,最後一排太遠,看不清他,其他的越往前越熱門,二到五排是大爆款,我要不是今天有急事,不可能浪費見他的機會——”
沈禾檸意識空白了兩秒,抿了抿唇問:“……薄教授?”
念到“薄”這個姓,她下意識地小心翼翼,喉嚨水分像被蒸幹,幹涸得發癢,唇上一陣陣湧著夢裏被人重重碾磨的熱度。
學姐沒聽清她說什麽,再追問的時候上課時間已經逼近,沈禾檸揉了下眼角,掛掉電話邁上二樓,心卻墜在無底的海裏漂浮。
僅僅隻是提到他的姓而已,她就澀得想縮起肩膀。
她四歲被爸爸送到薄家寄住,從跌跌撞撞的小姑娘開始就跟在薄時予身邊長大,仰望他依賴他,長大後更著了魔似的覬覦他,所有少女青澀懵懂的情感都悄悄傾倒在他身上。
然而十五歲那年的雨夜分別,到現在四年多了,薄時予去了德國沒回來過,她也再沒見過他的麵。
那些朦朧情感卻根本無法消磨,反而變本加厲,在日複一日的時光裏發酵成快要承載不住的洶湧。
她成年的那個晚上,第一次夢到自己對他不敬。
後來記不清多少次夢裏纏著他的腰,他似笑非笑的語氣叫她檸檸,叫她小禾苗,她醒來撲空,心揪扯著窒息,有時候能忍過去,但更多時候隻能裹著被子不出聲地哭。
為了能早點去德國找他,她用盡一切機會賺錢。
除了忙學業和兼職,碎片時間也不舍得浪費,幹脆拿來按分鍾出售。
因為她便宜高效萬事皆可辦成的口碑,生意一直很不錯,業務範圍也不斷增加,現在估計在偽裝女友界已經有了點名氣,接下來代相親什麽的也不是不能發展。
薄時予又不會知道她這些“前男友們”,等存夠錢見到他的時候,她……
沈禾檸正小跑著往二樓最盡頭的教室趕,腳步突兀地停住,鞋尖跟地麵發出有些刺耳的摩擦聲。
她輕喘著,緩緩扭過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剛才餘光瞥到的某個走廊轉角,心跳聲在胸腔裏劇烈放大。
幾秒鍾之前,她恍惚看到了一把輪椅。
上麵坐著的人隻留下一個側影,清雋挺拔,肩線寬且平直,襯衫袖口解開,翻卷到小臂。
露出的手腕筋骨修長,兩圈深色細繩繞在上麵,繩結處懸著個很小的白玉墜子,一眼望去形似觀音,稱著他蒼白膚色,格外紮眼。
隻是一晃就過去了,沈禾檸來不及細看,等反應過來追上去時也早就沒了蹤影。
她順著轉角再往前看,一整排都是臨時的教師辦公室,不知道他到底進了哪扇門。
沈禾檸口幹舌燥,手背貼著額頭緩了一會兒。
她怕是瘋了,一場夢和一個姓,讓她今天有點魂不守舍,連撞到一個陌生身影都覺得太像他。
他那人長身玉立,剛進大學的時候身高就有一八五了,腿瘦長筆直,在醫大籃球場隨便走一圈,觀眾席水泄不通,校內女生恨不得出動無人機來拍他。
況且他身在德國進修,絕對不可能……跟輪椅扯上關係。
上課鈴響了第一遍,沈禾檸用力掐住手心,趕著時間從後門進了教室。
現場比學姐說的更誇張,大約是有其他專業的學生來蹭課,將近二百人的大教室,連最後一排都滿了,隻有第一排角落還剩零星兩個空位。
她沒得選,把帽子扯低,選一個最不起眼的過去安靜坐下,摸出手機給閨蜜秦眠發微信,指腹很冰,幾句話摁得磕磕絆絆。
小禾苗:“你敢信嗎,我差點以為看到他了。”
小禾苗:“那個人坐在輪椅上,側影跟他很像,手腕更像,隻是戴了觀音手繩,他以前從來不會戴飾品。”
小禾苗:“如果老天因為我做了不規矩的夢要懲罰,那千萬衝我來,別拿他的腿開玩笑。”
沈禾檸半趴在桌子上,沒有抬頭看教室裏的情景,隱約感覺到四周聲音在某個時刻消失,有種壓迫意味明顯的寂靜,仔細分辨,隻剩輕微的輪椅轉動聲。
手機一震,沈禾檸恍神,秦眠一本正經地給她回複:“薄先生不可能坐輪椅,但是你給自己弄了那麽多見過家長的男朋友,如果被他知道,你可能會沒命。”
沈禾檸摁熄屏幕,手下意識抓住外套衣擺,指尖向內收緊。
她不清楚為什麽會因為輪椅聲緊張,在這間堪稱冷肅的教室裏,她已經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耳朵像被大團浸了水的棉花堵著,又脹又癢,偏偏能捕捉到前麵講台上每一點細微的動靜。
輪椅停了,有一隻手放下電腦,腕上的白玉輕輕碰到桌案,發出了“咚”的一聲。
沈禾檸脈搏跳得飛快,正準備抬起頭,有一道嗓音毫無波瀾地響起。
清冷磁沉,糅雜著少許讓人心猿意馬的沙啞,像冰淩沁骨,涼得她四肢同時失去知覺,血液的流速陡然變慢,短暫的凍結之後,又嗡響著狂湧上頭頂。
“宋璃。”
除了這道聲線之外,教室裏鴉雀無聲。
沈禾檸定在座位上,忘記眨眼,視野不受控製地開始模糊,頭重得發暈,做不出該有的反應。
幾秒鍾後,他第二次開口,語氣疏淡,聽不出喜怒:“臨床醫學一班,宋璃。”
滿教室的學生跟著心慌,沈禾檸手不穩,碰掉了鄰座的筆,“啪”的輕響在肅靜教室裏有如驚雷,上百雙眼睛齊刷刷盯向她的位置。
宋璃,宋璃……
沈禾檸想起來,學姐的名字叫宋璃,現在她就是宋璃。
男人的目光如有實質般凝到她身上。
沈禾檸怔怔直起身,外套帽子順著她動作滑脫,露出完整一張臉,她視線越過前麵相隔的距離,跟講台上的人相撞。
他穿黑色襯衫,手腕上的觀音像在燈下光澤如刃,領口束緊,下頜線利落,血色淺淡的唇略抿,一雙勾翹的眼睛烏墨染成,瞳中壓著分辨不明的光。
他不需要做任何事,隻是在那裏,就根本無法內斂,一副注定要擾亂人心的禍水相貌。
和她記憶裏好像一樣,又大相徑庭。
從前風光霽月的哥哥,應該遠在德國被眾星捧月的人,現在套著無形的枷鎖,坐在一把輪椅上,疏離望著她,找不到一絲該有的情感。
“你是宋璃?”
他的注意力隻在沈禾檸臉上停了片刻,隨即平靜垂下眼,淡聲通知她。
“準備三千字檢查,下課來我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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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們好久不見,我回來啦,新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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