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院長死亡的消息傳來之後，高璐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遠港精神病院的失控導致“公司”失去了一條輸送能力者的重要通道，但是這對於她來說卻未必全然是一件壞事，作為“黑牆”試煉的負責人，她受到了“公司”前所未有的重視。

  不過院長之死所帶來的另一個必然的後果，便是整個遠港精神病院第三下層徹底失控，後續所有的混亂也幾乎都是被關押在地下三層的病人們製造出來的。

  而所有暴亂的罪魁禍首, 此刻就站在她的麵前。

  “我聽說，遠港精神病院發生了暴動，駐守在那邊的‘公司’職員已經全軍覆沒了。”

  “你聽誰說的？其實根本沒有那麽誇張，我們隻是讓那些沒什麽價值卻又常年占著崗位的人去了他們應該去的地方，畢竟在發生了那麽多事之後，總需要有人能挑起大梁。”

  男人聳了聳肩, 語氣就像是在談論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不過, 從高璐聽說的情況來看, 眼前的人所做的可不止是“挑起大梁”這麽簡單，在短短幾天時間裏，他便統一了遠港精神病院地下三層的幽靈，目前已經正式接手了院長過去的職務，和“公司”展開了長期合作。

  也許在男人眼中，他在開發能力者潛力方麵並不在院長之下，可是他們當初被關押進遠港精神病院地下三層是有原因的。

  盡管他們之中存在著不少能力對“公司”有用的能力者，但極其不穩定的情緒以及不受約束的行為方式，導致了“公司”決不能放任他們回到社會。

  高璐也一直堅持院長曾經提出的隔離協議，認為雇傭這些人對於“公司”的未來絕對是一件弊大於利的事。

  “公司”的目標目標，是致力於製造出一個有利於自身體係發展，能夠像機器一樣被精準控製的係統，而不是一群一旦放任出去就肆意妄為的定時炸彈。

  從零餘市的結果來看，她的判斷無疑是正確的。

  院長死後，零餘市非自然死亡案件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翻了一倍，這不斷攀升的數字已經吸引了大批的驅鬼人趕去了零餘市, 再這麽下去，他們和驅鬼人之間遲早會爆發一場戰爭，而這，並不是“公司”希望看見的場麵。

  以他們現在囤積的資源和力量，他們並不害怕發動一場局部的戰爭，可是任何一個擁有理智的人絕對不會發動一場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戰爭。

  高璐猜測，“公司”之所同意與這些厲鬼合作，是因為遲遲無法找到一個能夠頂替院長位置的管理者，他們目前已經把大部分經曆投放在了對付高木恩克朗這件事上，實在沒有餘力去管理這群暴動的厲鬼。

  就算到時候能夠鎮壓他們，也會消耗掉他們不少有生力量。

  從內心來講，高璐並不希望和眼前的男人見麵，她說道，“說吧，是什麽風把你吹來青空市了？你在零餘市應該還有不少爛攤子沒處理完吧？”

  “那些小鬼被關了太久，偶爾也要讓他們放縱一下……倒是你，這麽久沒見，居然對我這麽冷淡，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從情報部門他們那裏打聽來你的住處，這不，在我忙完手頭上的事之後第一時間就來找你了。”

  “你應該知道原因。”

  高璐的態度沒有絲毫轉變, 依舊漠然地注視著眼前的男人。是

  “你指的是我在你喉嚨上留下的傷口？真是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何必為了這種小事耿耿於懷？”

  這回輪到高璐目瞪口呆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自己喉嚨上的傷口直接導致她一命嗚呼，自己原本的理想和目標也都隨之成了泡影，然而對方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訴說自己隻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一般輕巧。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在給了別人喉嚨一刀之後，還能毫無心裏負擔地說出這種話。

  在高璐愣神之際，男人卻自說自話地脫下鞋，直接往酒店裏柔軟的大床上一趟，愜意地閉上眼睛，說道，“這麽長時間沒見了，我可是一直都懷念你按摩的手法呢，每次你給我按摩的時候，我的心情都能平靜下來。”

  “是啊，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啊。”

  高璐一聲冷笑。

  上次見麵時，她對“公司”來說還隻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護士，就算死了，也沒有掀起任何風浪。

  遠港精神病院簡單地通知她的家人來認領屍體，並將殺死她的凶手隱瞞了十多年之久。

  她走向了躺在床上的男人，雙手輕輕地抵住了他的額頭，就和曾經一樣。

  時隔多年的重逢，她卻並沒有感受到憤怒，相反，她此刻心中更多的是好奇，她很好奇像他這樣的人，腦海裏裝著的究竟是怎樣的想法。

  她的指尖在男人頭顱的皮膚上遊走著，能力已在悄然間發動。

  十多年之後，她也早已不是那個無法掌控自己人生的小人物，現在她的可以撬開任何人的腦袋，窺見他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高璐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好奇轉向驚愕，緊接著又變得越來越惶恐。

  閉著眼的男人仿佛感受到了什麽，他的肌膚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高璐遊移的指尖逐漸無法再觸碰到頭骨的硬度，隻要稍稍一用力，她的手指便要嵌進男人的皮膚之中，這種感覺並不是在觸碰人體，而更像是將手指伸進了一個水潭。

  即便在這十幾年間見到了無數能力者，她也從沒見過此刻的景象。

  她知道男人的能力，在研究部門裏有關於他能力的詳細記錄，然而那些記錄中卻並沒有提到過此時呈現在她眼前的詭異景象。

  “我很欣慰。”

  男人毫無征兆地睜開眼，輕易地擺脫了她能力的影響，“時隔這麽多年，你也成長了許多啊，遺憾的是，我以為以你的眼光，應該早就看開了當年的事……人的生命太過短暫了，死亡也隻不過是一瞬間的過程，可是這曇花一現的過程卻能激發出人類的潛能……對於那時候的你來說，隻有通過死亡才能創造出更好的未來，我過去是這麽認為的，而現在也一樣這麽認為。”

  說著，他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應該知道，死亡並不是結局。”

  男人主動伸出手，握住了高璐的左手。

  和冰冷而又僵硬的觸感不同，高璐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那是是來自生者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