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氣勢十足的演講過後，這場會議終於迎來了尾聲。

  高管提供的資料被留了下來，學生會的成員們並未表態，高管卻並不急躁，對方沒有立刻拒絕，就意味著他已經成功了一半。

  畢竟有些話不太好放在台麵上來講。

  比如說在他看來，驅鬼人對於鬼怪的理念陳舊的原因，是源於他們根深蒂固的傲慢與偏見，認為鬼怪是邪祟之物的理念烙印在他們每一代人的內心深處，即便是在麵對那些最溫馴的鬼怪時，他們為了“妥善起見”，也要為他們戴上項圈。

  他們從未思考過和幽靈共存的可能性，也是因為他們一直堅定地認為幽靈是低於他們的殘次品。

  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跳過驅鬼人家族中目前真正掌權者，把目光著眼於他們的繼承者身上——這些身處信息時代的青年人，才有可能改變那些存在於驅鬼人身上長達數個世紀的傲慢與偏見。

  也許他們能摒棄那些陳舊的觀念，重新審視雙方之間的關係。

  高管很清楚，倘若這場演講針對的是這些人的父母，恐怕話剛說到一半，他就被對方趕出去了。

  高管離開之後，剛回到寢室不久的方田便接到了來自傅遠學姐的“傳喚”，他還沒來得及和被子融為一體就不得不下床返回學會生所在的大樓。

  “《怕了麽》的事，你聽說了麽？”

  以傅遠直來直去的性格自然是開門見山，在見到方田的第一時間便向其詢問道。

  高管所描繪的圖景聽起來很有建設性，但考慮到“公司”在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她不得不懷疑剛才會議上的一切, 都是經過了他們美化後的結果。

  在考慮高管所提供的建議之前，他們必須要全方位地了解一些《怕了麽》軟件的內幕, 於是傅遠立刻就想到了方田，並作為學生會的代表，和方田碰了麵。

  “聽說過，怎麽？”

  “那是個什麽樣的軟件？”

  傅遠心裏一喜, 追問道。

  方田同學知識淵博的程度從不令人失望, 在她的心目中，方田已經和神奇海螺的地位基本相當了，遇到不明白的問題，似乎都可以從方田那裏找到答案。

  “嗯……簡單地來說, 就是一款給幽靈們找些事做的軟件吧。”

  作為在不夜港混了這麽長時間的人物, 方田對於《怕了麽》自然有了相當深入的了解，這恐怕是唯一一個他知道出自於“公司”之手，卻沒有極力反對的事物。

  雖然《怕了麽》中的確存在著許多利用幽靈的特性搬倒競爭對手的灰色交易, 但憑良心講，這些交易大多都屬於商業用途，比如說竊取公司情報、製造不利於敵對企業的新聞，而這些甚至還是極少數，更多的時候，那些《怕了麽》軟件的用戶們，反而更喜歡利用幽靈整蠱對手。

  如果你去『往生』對麵的茶館坐上一段時間，就會發現那些有頭有臉的名流也有著近乎小學生掐架的一麵。

  通過幽靈的惡作劇嚇得自己討厭的人幾天睡不好覺, 這就能讓他們樂尚好長一段時間, 並且甘願為此支付大價錢。

  如果換一種背景來看待這件事，大概和在班上和同學吵了架, 回家之後越想越氣, 於是拿出自己的零花錢請高年級的學長痛扁對方一頓出氣——就這一點來看，男人致死是少年這句話誠不欺他。

  “……惡作劇、鬼宅、竊取商業機密？”

  傅遠對於方田提到的業務進行了總結, 然而這三點卻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至少和她對於厲鬼的認知嚴重不符。

  以她過往的經驗, 厲鬼一旦出現, 往往帶來都是殺人事件。

  而方田提到的這三點，並不屬於他們過去用於審判厲鬼罪惡所使用的理由, 她也實在不理解當那些人在能夠利用厲鬼力量之後，竟然會將其用於如此膚淺的地方。

  尤其是那些個高價請厲鬼去死對頭家整蠱的, 他們是小學生麽？

  “傅學姐，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殺人類的委托，的確也是存在的並且各個價格不菲，不過據我所知，還沒有幽靈接受過這類委托，他們也更傾向於難度比較低整蠱類委托。”

  方田提到了自己在不夜港的見聞，事實上現在在不夜港都還有許多依靠《怕了麽》上的委托度日的幽靈。

  他繼續說道，“這也源於你們對他們造成的威懾, 驅鬼人是他們最不願意碰上的人，因此任何有可能涉及到驅鬼人的委托, 都會被他們評價為垃圾委托，而那些總是發布垃圾委托的雇主，就會登上他們的黑名單。”

  “竟然還有這種事……”

  “幽靈之間的消息可是很靈通的,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可要比人好滿足多了。”

  以不夜港的物價，一個整蠱委托的報酬就足夠他們在小鎮上揮霍很長一段時間了。

  “幹上一票”然後吃頓好的, 買幾件衣服，安逸地生活上幾天把報酬全部花光，然後再去茶館裏挑選一個簡單的委托。

  拋去有色眼鏡來看待這件事，《怕了麽》為幽靈們提供了一種以正常人的方式生活下去的方式。

  “事實上，我覺得幽靈能做的事遠不如此，以他們的特性，完全能做到更多的事，如果這款軟件不再服務於極少數人，而是麵向公眾的話，我們就能發現幽靈們更多的價值。”

  不夜港的幽靈之於方田，基本都和好哥們沒什麽區別，鎮上誰見了他，不得親切地喊上一聲“高木老弟”？

  不過讓《怕了麽》麵向公眾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目前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幽靈的存在，而鬼怪對他們來說, 屬於想一想就覺得非常恐怖的事。

  “更多價值麽……”

  傅遠默念一聲。

  經過了方田的一番解釋，她隱約明白了“公司”找上他們的原因。

  高管希望他們能夠幫助“公司”建立約束鬼怪的秩序, 而這個提議的由來似乎是因為方田提到的幽靈們對於驅鬼人的畏懼。

  “我希望聽聽你意見，方田學弟——幽靈對你來說，還有著怎樣的價值？”

  “比如說吧……”

  方田雙手環胸，他閉上眼睛，思考著如果以他自己的視角來看待這個問題，第一個想到的會是什麽？

  幾乎同一時間，一個答案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幽靈，可以是非常好的戀愛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