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並不會總是記住死在你手裏上的人。”

  “因人而異。”

  見方田沒有掙紮反抗，畫皮鬼更加肆無忌憚地將側臉貼在了他的背上，她舔了舔嘴唇，“如果是你的話，我一定會記住你的名字。”

  “你在暗示我也會和他們一樣？”

  “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擁在懷裏的觸感讓畫皮鬼心情愉悅，它的手不僅能感受到來自人體的溫度，也能從某種程度上鑒別出“獵物”的品質。

  而近在咫尺的觸感讓它意識到，眼前的人，似乎要比她之前遇到的那幾個驅鬼人還要弱小得多。

  也就是說，就算這是一個針對它的陷阱，它也有絕對的把握將方田作為人質，逃出生天。

  不過它現在卻並不想考慮這些煞風景的問題。

  “在我們之中，曾經也有一些反過來被獵物給迷住的，它們有的一直陪伴獵物直至老死，也有一些為了保護獵物，而慘死在了驅鬼人的手中。”

  畫皮鬼說道，“這是一場需要全身心投入的狩獵，否則一不小心獵物和獵人的身份就會調轉，人心的複雜可一點都不在我們之下——方田，你一定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既然方田已經提前知曉了它的身份，卻還是給予了他們獨處的時間，便說明他心裏也一定打著某種小算盤。

  畫皮鬼繼續說道，“既然機會難得，不如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之前我在一本書裏讀到過一個名為‘真心話大冒險’的名字，那似乎還挺有意思的，所以接下來的遊戲規則是這樣的，我們輪流向對方提出一個問題，你我都必須說實話……不過遊戲是我提出來的，就再額外添加一個對你有好處的規則吧——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的話，我就會讓你快樂。”

  它並不擔心方田拒絕自己，在這個距離之下，是它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權。

  “第一個問題，高木恩克朗讓你潛入這裏，是不是因為那些驅鬼人家族的子嗣？”

  “不是。”

  “是麽？”

  畫皮鬼微微一笑，沒有追問，它很遵守遊戲規則，“輪到你問了。”

  “一加一，等於幾？”

  ……

  意料之外的問題，讓人畫皮鬼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它想象過方田可能提出的無數種問題，卻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種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的算術題。

  還是說，這其實是個腦筋急轉彎？

  “二？”

  畫皮鬼試探性地答道。

  “回答正確，你繼續問吧。”

  不是腦筋急轉彎？

  畫皮鬼絲毫沒有回答正確的喜悅，反而變得緊張起來。

  因為，這絕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同時也說明了它似乎錯誤地估計了方田，對方並不想從它這裏知道任何事。

  那麽……

  它又為何要留給兩人獨處的機會，將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暴露在它的麵前？

  “問題……二，這裏隻有你一個人？”

  畫皮鬼不得不中途改變了準備好的問題，它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林玖不在這裏，可方田還有其他的同伴，甚至，在得知了它的消息後，高木恩克朗本人此刻極有可能已經來到了這所學校。

  “是。”

  方田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他繼續平靜地問道，“問題二，二乘二等於幾？”

  “四！問題三，高木恩克朗現在在什麽地方？”

  “這所學校裏的某處。”

  心中的猜測得到印證，畫皮鬼心中的恐懼頓時攀升到了頂尖，它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它在這一周一門心思地觀察著方田，卻忽略了高木恩克朗的存在。

  後者，才是它此行的真正目的。

  無論是眼前的方田，還是住在方田寢室裏的厲鬼，都是高木恩克朗的同伴。

  “問題三。”

  說到此處，方田刻意停頓了半晌，“有想過遺言麽？”

  畫皮鬼還未來得及回答，便看見令它毛骨悚然的一幕——被它從身後擁著的方田，頭顱竟然以180度的方式轉向了自己，那一雙眼睛依舊無比平靜地注視著它。

  作為一個厲鬼，一個擁有數百年道行的畫皮鬼，它竟然被這一幕嚇得動彈不得。

  而當它意識到不對，想要脫離“方田”之時，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已動彈不得，它瞪了雙眼，視線裏分明倒映出了從未見過的咒術符文，那些黑色的符號此刻就如病毒一般，沿著“方田”的身體一直蔓延到了它的手臂上。

  刹那間，畫皮鬼的雙手便失去了知覺，它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病毒般的符號一直蔓延到了自己的全身，無力感席卷了它的意識，此時此刻，仿佛有無數鎖鏈禁錮住了它的每一寸意識。

  被畫皮鬼擁著的方田也終於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當所有的符文都蔓延到畫皮鬼的身軀後，它迅速地幹癟了下去。

  失去了支撐的衣褲落在了地上，畫皮鬼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它看見了一個紙人。

  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後，紙人也輕飄飄地和衣褲疊在了一起。

  傅家的『折紙』術！

  可是，卻又不是它所知道的任何一個術式，和它記憶中的『折紙』術相比，眼前的術式無疑要高明得多，就連那個叫做傅遠的嫡女都不曾掌握如此精妙的『折紙』術！

  畫皮鬼內心發寒，身上的咒文已經將它拽入了無底深淵。

  然而仍它如何思考，都無法想明白自己究竟遺漏了什麽——它已經關注了方田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可卻從來沒有看見過後者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過驅鬼人的術式。

  此前他倒的確跟從傅遠學習了驅鬼術的皮毛，但最終展現出的成果卻依舊處於連入門都算不上的水準。

  以方田那不入流的驅鬼術，又怎麽可能完成得了如此高明的術式？

  除非……

  他從一開始就是偽裝的。

  他不僅騙過了自己，甚至就連傅家的嫡女都騙了過去。

  這個念頭讓畫皮鬼對於高木恩克朗的畏懼到達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對方在對付它這個擁有數百年道行的厲鬼時甚至不需要自己出馬，派出一個爪牙便足夠了。

  “……你，是什麽時候學會這個術式的？”

  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響，畫皮鬼不甘心地質問道。

  “有一位文豪曾經說過，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

  那人已然來到它的身後，“而我，隻不過是把睡覺的時間用來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