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田的一番交談，讓瞿薇又一次確認了對方是一位相當討厭的學弟。

  隻是，這種討厭似乎和她之前想象中的討厭有些不太一樣，無關對立和廝殺，就是那種純粹地想揪住他的臉，扯得他齜牙咧嘴而後快的那種討厭。

  微妙的轉變讓瞿薇也有些錯亂，她不想就“戀愛”這個話題討論下去了。

  她忽然間想到了什麽，反過來質問方田，“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不要評價自己沒有嚐試過的事，那你怎麽知道我們的事業比不上談戀愛？”

  瞿薇認定了方田一定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即便是寧泠學姐，也未能給予這個問題一個明確的答案。

  踏上修羅之道，從無數鬼中殺出一條血路，這是她對於這項宏偉事業的總結。

  寧泠學姐說過，惡意與執念，對鬼來說並非應當舍去的糟粕，相反，那些是他們存在於世間的印記。

  正因如此，追隨者們一直以來的目的，就是讓幽靈學社的鬼們，重新“找回自己”。

  哪怕……

  他們的惡意和執念會引發爭鬥，也在所不惜。

  而他們的事業，是方田這個每天隻知道談情說愛的生者無法理解的。

  “因為，我知道你所說的事業將會通向何處。”

  突然間正經的語調和表情讓瞿薇一滯，雖然對方自始至終都站在她的麵前，但語調的轉換卻讓她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人。

  之前在禮堂的迎新會上也是如此，在他被莊老師叫上去之時，看起來不過是一個畏畏縮縮的普通新生，她還由衷地在心裏鄙視了方田一番，然而當他開口之時，所說出的內容卻讓她這個寧泠學姐最忠實的追隨者都感到動容。

  “踏上修羅之道，從無數鬼中殺出一條血路……如果剔除其中中二的部分，你所說的，其實是畸變體化的過程。”

  瞿薇學姐的“落網”，卻又為他的另一個未竟之事帶來了答案。

  學姐是寧泠的追隨者，而最初提出這一項理念的，便是寧泠本人，她的理念，無形間又呼應了上一任圖鑒持有者的隊友對他說過的話，後者認為，真正的怪物，是被上一任圖鑒持有者創造出來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絲線將他在這一個月以來的見聞串在了一起。

  上一任圖鑒持有者和寧泠之間的關係，他死亡的時間，以及還未來得及完成的研究……從某種意義來說，上一任圖鑒持有者心心念念的“進化”，和傅征晚年在畸變體森林裏的研究殊途同歸。

  而他，似乎要比傅征更進一步，或許他已經在自己之前見證了“蛻變”完成後的結果。

  不過瞿薇似乎並不認同的方田的觀點，她梗著脖子說道，“學姐的事業，才不是像你所說的這般膚淺，她怎麽可能墮落成畸變體？”

  “膚淺的是你。”

  方田打斷了她，“你對於畸變體，又了解多少？”

  瞿薇不服氣地想要回擊，然而話到了嘴邊，卻又突然卡殼了。

  畸變體，是完全失去了理智，隻會不停摧殘身邊事物的失敗產物。

  這是每個幽靈都知道的常識，在他們入學以來的第一節正式課程上，任課老師便會告訴他們之所以要讓他們剔除惡意和執念的緣由。

  可實際上她從未真正和畸變體打過交道，對於畸變體的所有了解也都止步於道聽途說。

  “根據我的研究結果，畸變體，是你們事業的必經之路。”

  聞言，瞿薇瞳孔一縮。

  因為方田提到的是“研究”，並且似乎已經得到了一個確實存在的答案。

  諷刺的是，方田身為他們事業的頭號敵人，竟然先他們一步知道這些。

  “你指的是什麽？”

  “當然是……”

  方田故意停頓於此，瞿薇急躁而又充滿了探究性的眼神已經完全表露出了她的內心，“學姐，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瞿薇的眉頭緊蹙在了一起。

  “我已經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比對出了結果，但是學姐你不但沒有談過戀愛，而且就連自己所要投身的事業也隻是一知半解。”

  又來了！

  這家夥說話時，又變回了之前討厭到想讓人揪住他的臉的時候！

  方田卻並不在意瞿薇那幾乎快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他淡定地說道，“這個問題答案，還是由學姐你親自去揭曉吧——我們可以設置一個賭注，隻要你能完成賭約的內容，我就告訴你研究的最終答案。”

  “你想賭什麽？”

  “一個月。”

  方田伸出了一根食指，“隻要學姐你能在一個月之內談上一場真正的戀愛，我就告訴你答案，到時候你無論選擇什麽，我都不會再對你橫加阻撓。”

  “賭就賭！”

  瞿薇咬牙切齒，她已經忍無可忍了。

  這個方田，竟敢三番五次拿她沒談過戀愛這件事開涮！

  她之所以來到青空大學之後沒談戀愛，明顯是因為自己把一門心思都放在了這項遠大的事業上，根本無心兒女私情。

  她在眾多追隨者裏，也是很受歡迎的。

  雖然那些人信仰不堅定的牆頭草們一個個都脫離了追隨者的團隊，但卻並不能由此否認她的人格魅力。

  更何況，在她死之前在學校裏也收到過男同學寫給她的情書，她是因為忙於學習才拒絕了戀愛，可不是沒人要！

  “這可是你說的，你不要反悔！”

  瞿薇很是硬氣，談戀愛這事對她來說根本沒有絲毫難度可言，別說一個月的漫長時間，就算一個星期，不，三天、一天……半個晚上！

  沒錯，半個晚上她就完成賭約！

  “對，是我說的。”

  方田說道，“那我就等學姐的好消息了。”

  ……

  目送氣衝衝的瞿薇穿門而去，一直處於圍觀狀態的林玖才終於問道，“就這麽放她走了？”

  “嗯。”方田不置可否，“年輕人難免走錯道路，可以理解。”

  追星這件事，已經屬於老生常談的問題了。

  在他看來，瞿薇學姐不過是被粉絲濾鏡暫時迷惑了雙眼，等她發現了那些真正值得她在意的事，這件事便會自然而然地告一段落了。

  “可是，她是你的學姐。”

  林玖總覺得學弟把學姐評價為“年輕人”有些怪怪的。

  “這不重要。”

  林玖進而問道，“你就這麽相信她在談戀愛之後一定會改變看法？”

  “當然。”

  方田的回答沒有半點遲疑，他眼神認真，一點也不似平時開玩笑抖機靈的樣子。

  “為什麽？”

  “因為……”

  一時間，方田的目光鄭重地落在了林玖身上，“這是你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