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方田也一直在進行這個方麵的研究。

  青空大的老師給出的答案是冥想訓練。

  而上一任圖堅持有者給出的答案則是吞食。

  前者效率極低，導致有大半的幽靈無法在大學的四年時間裏將冥想訓練琢磨透徹；後者則是效率最高的途徑，理論上來說，隻要使用這種方法的幽靈本身能“吃得下”，就能在短時間內突飛夢境。

  “那麽方田同學，你有何高見？”

  “還有一種情緒，能起到和怨恨相似的效果。”方田說道，“隻是想要激發出這種情感卻並不容易。”

  “請你有話直說。”

  “渴望。”

  方田說出了自己這些天的研究成果，“多虧了我的一位好朋友，讓我對執念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在和她的討論中，我發現鬼的執念幾乎可以等同於怨恨——對於意外死亡的強烈不甘，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之下，他們會把死亡遷怒到任何相關的人身上，於是，發泄怨恨，完成複仇，這是厲鬼的基本的循環。”

  絕不能指望鬼還能保有基本公序良俗的意識，即便以現在的林玖為例，她雖然不會主動威脅到活人，但她也不會因生命的逝去產生任何觸動。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鬼雖然是人死後的產物，但兩者已經算是不同物種了。

  “完成複仇的循環之後，其中一部分鬼會畸變化，成為無差別攻擊所有人的怪物；而另一部分，他們則是會因為了卻了最終的心願，消散於天地之間。”

  在一些地區，有人將後者稱之為成佛。

  “如果這世上每個鬼心中都存在著善惡值的計數器，那麽在他們完成複仇的那一刻到來時，如果惡意占據了上風，結果就是畸變化，反之便是成佛，但在研究時，我還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對於善念占據上風的鬼來說，他們幾乎不會在複仇後繼續留在人世間。”

  直到林玖和女鬼的出現，才打破了這種規律。

  在洪昌建跳樓身亡後，女鬼不但沒有消失，反而還向酒館寫了一封好評信。

  林玖對未來的生活重新煥發出了期待，女鬼則是因為不夜港的生活讓她產生了眷戀。

  不夜港的鬼，成為了方田最好的參考藍本。

  食物、居所，以及完成委托攢錢的過程，讓他們覺得自己重新和這個世界取得了聯係。

  “冥想訓練的做法，相當與打破了複仇的循環，直接跳過了善與惡的步驟，這的確是避免他們畸變化的同時又維持自身存在的方式之一。”

  正因如此，方田從一定程度能理解冥想課老師剛才對待他態度。

  打破了循環，就會承擔相應的後果。

  失去了怨恨的推動，又無法學會冥想訓練支撐的鬼，遲早有一天會徹底消失。

  這不是成佛，而是在這世上徹底失去了存在的印記。

  “可是老師，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在座的學長學姐們能學會冥想訓練？”

  林玖認為，這是天賦問題。

  比如有人死後就會直接化為厲鬼，也有的則需要積蓄一段時間的怨恨之後，才能得到和厲鬼等同的力量。

  但經過研究之後，方田產生了不同的看法。

  現實並不是小說中描繪的靈氣複蘇的修煉世界，幽靈們之所以聚集於此，僅僅是因為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意外事故導致他們失去了生命，意外的死亡，理應並沒有高下之分才對。

  既然出現了偏差，便一定存在著其內部的邏輯。

  滯留於幽靈學社的老師們，本身也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或者說……為什麽已經經曆過複仇的老師，你們既沒有變成畸變體，也沒有消失於天地之間？”

  ……

  對於會堂裏的學生們來說，這絕對是他們來到青空大之後經曆過最為驚悚的一個夜晚。

  一個一年級的新生站在了最恐怖的冥想課老師麵前，接連向她提出了一連串的質問。

  方田見老師沒有回答，便又開口道，“因為冥想訓練？不，在我看來，真正讓你們聚集於此的，是你們希望為其他的鬼找到另一條出路的心願。”

  方田看向會堂下的所有學生，“而那些或多或少感受到了這份心意的人，此刻就坐在了這間會堂，其他無法掌握冥想訓練的學生並不是缺乏天賦，而是他們暫時還沒有你們的心意罷了。”

  聽到此處，冥想課老師終於開口了，“我開始理解他們為什麽把票投給你了。”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覺得站在自己麵前的人不是一個剛入學的一年級新生，而是當初那個塵埃落定之後，邀請她來到這裏開啟一段新旅程的友人。

  “老師，我所嚐試的，是另一種可能性。”

  說到此處，方田向冥想課老師鞠躬致意，說道，“以上隻是我身為一名學生的個人想法，如果冒犯到了你，還請見諒。”

  “關於你的這套理論，有沒有切實可行的計劃？”

  “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構想。”

  “了解了。”

  冥想課老師銳利的視線似乎有所緩和，“回去吧。”

  ……

  “學弟！”

  方田回到座位的第一時間，陳璿便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背。

  冥想訓練的作用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方田能夠清晰地感受來自學姐手心的觸感。

  事實上如果不是老師在場，她恐怕會情不自禁地擁抱方田一下。

  作為改革者，方田學弟成為了第一位敢在會堂的主席台上和老師針鋒相對的先驅，而即便是作為各級級長的他們連做夢時都沒有這個膽量。

  如果冥想課老師出現在了他們的夢裏，他們隻有被當場嚇醒這唯一一種可能。

  不論方田會不會撤銷級長的職務，他都會是所有鬼心目中真正的級長。

  唯一的區別，僅在於未來的改革恐怕要轉向地下了。

  回到座位之後，方田已是一身冷汗。

  作為一個高中時利用身體不適翹掉了所有需要公開演講場合的社交恐懼症患者，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當著一會堂鬼的麵，和他們的老師展開一番唇槍舌戰。

  這，恐怕就是上頭的結果。

  接下來的會議內容無非是新學期的一些注意事項，方田早就神遊於外，沒有記住任何要點。

  不過，等今晚過後，他人物麵板上的『一年級級長』的狀態恐怕就要消失了吧。

  “希望你們能珍惜在青空大的每一分鍾，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冥想課老師的結語傳了過來，方田一抬頭，發現對方正在注視自己。

  “此外，方田同學白天還有繁重的學業，希望你們今後能幫助他分擔一些級長的壓力。”她話鋒一轉，深深地看了方田一眼，“我很期待看到你的構想轉變成成果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