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的身份對於學生有著近乎於天然的壓製力。

  根據方田在不夜港打聽的消息，厲鬼對於普通的幽靈也具有不同程度的壓製力。

  也就是說，會堂裏的幽靈在麵對冥想課的老師時，遭遇了四倍的克製。

  也難怪她出現之後，會堂裏連一個敢竊竊私語的幽靈都沒有了。

  方田硬著頭皮起身，還未來得及邁出一步，冥想課老師的食指輕輕一點，他的身子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了起來，飛向了主席台。

  “最近，我碰巧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討論。”

  老師陰沉著臉，積壓在方田心頭寒意又凜冽了幾分。

  “你自稱會在接下來翻修你們的宿舍，給你們帶來娛樂活動，讓大學生活不再枯燥無味……這些承諾讓你在短時間內得到了學生們的支持。”

  會堂內依舊寂靜，沒有人接話。

  冥想課老師抬起頭環顧四周，“如果你們真的這麽認為，那我隻能說你們來錯了地方。”

  她的視線掃過了會堂裏每一位學生的臉，那不可抗拒的壓迫感占據了每一個學生的心頭，“你們之所以有資格來到這所學校，是因為經過了各個方麵的評估，被判定為最適合冥想訓練教學的學生，你們在青空大的時間隻有四年，然而你們現在卻想要將極其有限的時間浪費在沒有任何意義的娛樂和玩樂上，甚至，還把一個活人視作了變革者，簡直荒唐！”

  老師的聲音在會堂內久久回蕩著，心虛的學生們都躲閃開了她的目光。

  於是，因躺槍而被隆重“邀請”上台的方田又一次受到了萬眾矚目。

  從小到大，他都不是上台演講的料，一個個眼神讓他壓力山大。

  “至於你，方田同學。”

  訓話完了現場的學生之後，冥想課老師的視線回到了方田身上，“你和我們並不是一路人，我希望你不要把你們的生活方式強加在他們身上，青空大，並不需要任何變革者，也不需要任何改變，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到原本的世界，至於級長的身份，我們會交給比你更合適的人選。”

  “老師，我想恐怕是你們誤會了，我從來沒有以變革者自居。”

  方田不得不直視對方，“關於級長的身份，也是陳璿學姐在後來通知我我才知道的，硬要說的話，我隻不過是一個看不過去朋友們住在草棚裏，想要對他們施以援手的人罷了，如果你們叫我來是想要收回級長的身份，我是沒什麽意見。”

  “你如果能這麽想自然最好，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他們，並不需要你來施以援手。”

  “是麽？”

  方田深吸一口氣，“即使，冥想訓練仍然存在著缺陷，以至於有相當一部分學生直至畢業也無法掌握這一門訓練？”

  會堂又一次陷入了長時間的死寂，不少學生倒吸一口涼氣。

  方田，成為了自他們入學以來，知道的唯一一個敢當著冥想課老師的麵，對其授課內容提出質疑的人。

  以老師說一不二的性格，他們已經做好了方田隨時被她從會堂裏甩出去的準備。

  一閃即逝的錯愕之後，老師的神情又陰沉了幾分。

  她也從未想過，第一個對她的授課內容提出質疑的，居然是一個活人。

  “我碰巧聽朋友說過一些這裏的事，於是產生了一些好奇——在這裏，什麽樣的學生，才能算的上好學生？那個朋友告訴我，能夠學會冥想訓練的，就算好學生。而現在，四個年級裏能夠做到這件事的好學生，已經都坐在這裏了……五分之一，還是十分之一？”

  聞言，老師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麽，就算窮盡了他們四年的時間，能真正學會這項技巧的，也是極少數，他們可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娛樂上。”

  “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方田還記得，當他和林玖第一天在午夜見到正在進行冥想訓練的學生時，她說過一句話——你們的怨恨，還不夠。

  起初，他以為這是林玖的胡言亂語，但在不夜港待了幾天之後，才發現林玖當時說的，其實是鬼怪世界最基礎的運行邏輯。

  他在北區所見到的每一個厲鬼，都是對整個世界懷有著強烈的怨恨和惡意，這些怨恨讓他們有別於其他幽靈，成為了連同類都畏懼的存在。

  “我有一個朋友認為，怨恨是推動鬼變強的最大助力。”

  對於冥想訓練，作為曾經以怨恨作為推動力的林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在怨恨的影響下，就算她沒有經過任何訓練，也能輕易地影響到生者的世界。

  別說移動一個杯子，就算掀翻桌子，摧毀整間屋子也不在話下。

  而這，就是怨恨的強大之處。

  “並不否認。”

  既然方田說到了這裏，冥想課老師便本著教導的態度說道，“但我想，你也應該知道由怨恨主導的最終結果是什麽？”

  “畸變化。”

  方田答道。

  “既然你知道，就應該明白其中的風險——以怨恨作為推動，最終培養出來的，會是一群對於世界懷有強烈惡意的怪物，也正是為了避免這種現象的發生，我們才剔除了所有不利因素，從而創造出了冥想訓練。”

  他們迄今為止所做的努力，絕不是一個“有缺陷”就能否定的。

  正是因為冥想訓練的存在，才讓青空大的學生們，在擁有自主意識和成長的情況下，和生者共存的可能。

  “這是相當了不起的創造，剔除了怨恨所帶來的負麵影響，讓他們能在避免畸變化的情況下學會控製自身的力量。”

  方田由衷地說道，比起那些對整個世界肆意揮霍惡意的厲鬼來說，這的確是相當了不起的東西。

  緊接著，方田話鋒一轉，說道，“但在剔除怨恨的負麵影響時，也將一些積極的影響一並剔除了。”

  而這，便是直接導致了有近乎於十分之九的學生無法領會冥想訓練的根本原因。

  “這是不可避免的割舍，還是說，你希望我們培養出一學校的畸變體？”

  “當然不是。”

  方田直視對方，這一次，他沒有絲毫動搖，“隻是，我最近碰巧發現了我朋友理論的錯誤之處。”

  “什麽？”

  “怨恨，並不推動鬼變強的唯一助力，隻不過對於鬼來說，這是最容易的一條路，以至於有不少鬼將此認定為他們唯一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