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一個布滿裂痕的人麵像正觀察著方田的一舉一動。

  他的緊張程度絲毫不在方田之下。

  雖然昔日的隊友已經徹底消散，但他的耳邊仿佛還回響著他們不久之前的交談：

  “你的意思是說，為他設計出一個和現實一模一樣的夢境，將他永遠地困在夢境裏？這恐怕有些困難。”

  “所以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讓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處的夢境世界，並完整地經曆從做夢到清醒的過程。”

  “我可以嚐試，但你應該明白沒有人會永遠被困在夢境裏，即便我們這麽做了，他遲早也會覺察到異常。”

  “是啊，如果你能在夢中直接幹掉他就好了。”

  “我的能力並不是為了殺人而存在的。”

  “別激動嘛，我隻是隨口一說，總得來說我們兩個搞後勤的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相當不錯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們真得開一箱啤酒慶祝一下。”

  “還是說說你之前的計劃吧，在第三層夢境中，我會引導他幹掉你，然而盡全力保持夢境的真實度……如果順利的話，我或許能拖住他一到兩天時間，以他的頭腦普通的幻覺脫不了太長時間。”

  “說到這裏，我忽然有些好奇，按照你們之前的研究，如果處於夢境裏的人發現了真相，他們該如何從夢裏醒來？”

  “當他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要醒了，沒有人能在睡夢中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如果沒醒呢？”

  “找一個高一點的房子，從樓頂一躍而下。”

  “這是什麽道理？”

  “強行終止你潛意識的活動，讓它短暫地以為自己死了。”

  “那麽他多半也能想到這種辦法，也就會說強行把他留在夢裏也是不可能的。”

  “想要幹掉他，無論如何我們也繞不開林玖，無論美夢或是噩夢，終究隻是拖延時間的手段。”

  “那還真是遺憾，我的詛咒已經完全被他識破了，你的能力又隻有半吊子的水平，難怪以前我們隻能搞搞後勤。”

  “隻要拖住他一兩天，足夠我們跑路了，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城市，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有些工作，必須有人來完成。”

  “你想到對付林玖辦法了？”

  “完全沒有，我們兩個加在一起恐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麽說，你是想讓我們白白送死。”

  “怎麽會是白白送死呢？至少，也要給他留下一個想法才行。”

  “想法？”

  “你說他是一個聰明人，所以你的幻象迷惑不了他，任何的漏洞都會讓他產生懷疑，他在夢裏遇到的人越多，破綻也就越容易暴露……而當他意識到自己身處夢境世界的第一時間，就會找到一個高一些的建築，強行從夢中醒來。”

  “沒錯。”

  “那麽，我知道第三重夢境應該怎麽布置了。”

  “你有話直說。”

  “既然無論如何都會露出破綻，就直接讓他醒來吧。”

  “你總算放棄了？”

  “當然不是，不露出破綻的難度實在太高了，可是對於一個剛剛經曆過夢中夢的人來說，讓他對現實產生懷疑並不困難，而你說過，如果他發現了自己身處夢境之中，最有可能做的就是找一個高一點的房子，從上麵一躍而下。”

  “可這樣一來，你……”

  “我的詛咒已經沒用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

  ……

  ……

  “林玖，如果我現在問你我是不是在做夢，你一定會告訴我這裏是現實吧？”

  沉默許久之後，方田開口問道。

  夢裏的人不會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潛意識的投影會陪著他一起做夢。

  蘇曉等人對待他的態度，也讓他看不出任何破綻來。

  “你是睡糊塗了嗎？”

  林玖也被方田一連串古怪的行為給弄懵了。

  敵人已經死了，一切不費吹灰之力，她無法理解方田為什麽會因為一把放在講台上的手槍變得疑神疑鬼。

  意料之中的回答。

  對於方田來說，想要驗證夢境與現實的方法簡單極了，並且那枚鑰匙從一開始就被他捏在手心裏。

  在一個全麵禁槍的社會，一個安放教室講台上的手槍實在太過荒誕，更在一兩個小時前，邁爾斯教授則親手曾經用這把槍裏的子彈結束了他的夢境。

  可是，邁爾斯教授並不一定真的和他站在一邊。

  他現在不得不思考對方在他麵前演了一出戲，目的便是為了讓他對這第三重夢境信以為真的可能性，如果他現在依然處於夢境之中，那麽此刻和他對話的既有可能是他的潛意識，也有可能是控夢者本人。

  “但是這個問題，隻有你才能給我最正確的答案。”

  “正確答案就是你現在醒著，不要疑神疑鬼了。”

  “我想聽到不是這句話。”

  “難不成你還想聽我向你表白？”

  “很遺憾，也不是這一句。”

  就在剛才，方田終於想到了除了子彈之外，還存在著一個別的驗證方式，控夢者知道圖鑒的存在，因此就連『清醒夢境』buff的格式都製作得惟妙惟肖，就算他知道每一個人物麵板的格式，方田也不會多麽意外。

  但是有一件事，是對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在這個係統裏，除了圖鑒本身提供的情報之外，還有一些極具他個人風格的元素。

  因此，方田看向了林玖。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她的人物麵板。

  『林玖（幽靈/畸變體），了卻了心願的少女，決定和鑒賞家一起開始旅行』

  『好感度：100』

  『危險等級：E級』

  『提示：你的第一個夥伴』

  『技能頁麵已隱藏，點擊以顯示完整列表↓』

  這一次，放開點開了向下的箭頭。

  『物理免疫』、『切割』、『形態轉變』、『瞬間移動』……當他看見『通風管道』這四個字的時候，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林玖所有的技能名都是他一拍腦門想出來的，這是除了他之外，世界上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細節。

  控夢者恐怕永遠都想不到，他作為一個能取出埃爾比卜亞-薩哈蘭特斯-高木恩克朗這麽高大而又朗朗上口名字的人，居然會把林玖的技能記錄得如此隨便。

  換而言之，林玖和蘇曉並沒有說謊，這裏的確是現實。

  一旦他剛才開了一槍，後果不是在真實的世界裏醒來，而是就此長眠。

  對於已經消散了虛影，方田的情感又複雜了幾分。

  既然這裏是現實，那也就意味著詛咒者真的煙消雲散了，他回想起對方在第二層夢境裏所說的一切。

  為了幹掉他，他們的確不得不做出了犧牲。

  隻是被獻祭的並非他的隊友，而是他自己。

  方田也終於明白，那兩人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對這第三重“夢境”產生懷疑，並且最終為了從“夢境”裏醒來，使用邁爾斯教授在課堂上教授他們的唯一的方法。

  方田緩緩將手槍放回原處。

  “林玖、蘇曉、山神……”

  他深吸一口氣，“結束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