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3日。昨天下午1點半我頂著光芒四射的太陽，奔走在前往菜西門樓巷被曬得像熱鍋上的餅鐺似的馬路上，要說有多熱，因為濕度不太大，還好，暴曬了不到半個鍾頭就到了地方，沒曬暈，沒打聽，就找到了門樓巷。我以為兩點鍾開始的座談會，門口會聚集起一堆人呢。可是我到的時候，座談會現場的門外，除了工作人員，竟然沒有一個像我一樣前來觀望的人。麵對相隔3、4米遠的那些內部人員，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我又不住在菜西，看把我勤快的，居然怕遲到，讓人家看著我，還以為我是來鬧事的呢。

  本想從門口走開，轉一圈再回來，可是這門樓巷是個很窄的胡同，兩麵的房子把中間檔的全是陰涼，我還是留在原地不別動了，免得遭遇暴曬，免得轉一圈回來占據不到與會場的大門正麵相對的位置了。我一邊想一邊掏出手機開始錄像，既然來了，我就要從頭至尾把我看到的一切錄下來，雖然進不去座談會現場，能在外邊體會一下民情，也是這輩子不可多得的機會呀。

  門口站著保安，穿著黑色的保安服，門口還站著工作人員，也全是黑衣打扮，讓人看了有股森嚴的味道。一個穿藍灰色短袖上衣的人站到了我的身後，他是從對麵會場走出來的，顯然是與座談會有關的工作人員。我的鏡頭對準了他，他滿臉笑容說，你拍吧，沒事，這些都是公開的。他說的不錯，公開的事情就不怕曝光。與之相比較，在座談會進行中，我身邊出現了三位激情議論的人，我把鏡頭對準了他們。沒想到他們說可別拍我們，這要是上傳到網上，叫什麽事呀。把我說的很不好意思。

  過了兩點，陸陸續續門口越聚人越多，有人問門口的工作人員出席會議的居民代表是怎麽產生了。回答是事先報名。

  我們怎麽不知道報名這件事呢？我們也想進去聽聽，可以嗎？

  這次不行，下個星期三上下午各有一場，大家可以拿著身份證提前報名。

  哦，還有座談會，我問不是菜西的的人可以報名嗎？如果可以，我一定報個名，也去會場體驗一下氣氛。可惜，這怎麽可能呢。

  聽說會議兩點半開始，我隻看到有幾個居民模樣的人走進了會場的大門，大概他們就是群眾代表。時間過了兩點半，我問別人會議開始了嗎？早就開始了，有人回答我。我有點奇怪，領導什麽時候到達的會場我可沒看見，不會比我來的更早，在等候著座談會的開始吧。看來不可能，估計是這座三層小樓除了正門還有後門吧，我心中竊笑，選的地方不錯呀，來無影去無蹤，當領導就是考慮的周全。

  在會議進行中，會場外的小巷裏一直站滿了人，人頭攢動人聲嘈雜，也分不清誰是菜西人誰是外來人，不過人人都對這件事極為關心，因為騰退工作將在東西城陸續展開，誰不關心自己的住房，誰不關心自己的利益，誰不關心自己的出路，誰不關心自己的命運。菜西的今天就是東西城其他騰退地區的明天。

  會場外的群眾對出席會議的代表不認可，強烈要求從現場的菜西人中選出代表參與會議。我身邊的一位清秀瘦弱的戴著墨鏡的60歲上下的菜西女人，呼聲尖厲，一個代表不行，要進去三個，三個，三個。隻進去一個根本不是個兒，還沒說話呢，就被那麽多人否決了，力量對比太懸殊。我覺得她應該被選為代表，看著她很精幹，如果與會其中，說不定能給會議帶來衝擊。大家要求選派代表的意圖，不就是能有人在座談會上替麵臨騰退的菜西群眾發聲嗎？

  在場外群眾的強烈要求下，終於容許一位現場的菜西居民作為代表進入了會場。這是一位女代表，大約50歲吧，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當上的這個代表，也許是她就站在門口，也許是周圍的人聽到她口齒伶俐，也許是她要求強烈，也許是她還相對年輕，於是得到了這個被寄予厚望的重大使命。會議中途她出來了一次，我以為她會向大家通報什麽好消息呢，沒想到她把下個星期召開座談會的事又重複了一遍。大家問她會議進行的怎麽樣了，她說還在進行中。大家催促她快回去聽消息吧，她一轉身又進入了會場。沒想到會議結束後，她像腳底下摸了油，快步離開了現場。很多人追了過去，問她是怎麽回事。她說她隻問了關於私房和自建房的事，因為她住的是私房。這位代表多麽令人失望，我不說，也能體會出人們的情緒吧。

  還有一位40來歲的男子，長得四方大臉身材健壯，他高聲說我是複轉軍人，20年黨齡，這麽多年還住在菜西的小平房裏。我很理解他，這麽一位曾經保衛祖國的人，有一肚子怨氣。聽他這麽說，我覺得他應該成為頗有名望的群眾代表，出席座談會，據理說出全體菜西人民的合理訴求。他很激動與一個和他身材相仿的工作人員發生了衝突，那個人張口罵了他，他自然對罵還擊，被眾人勸阻，沒有釀成打鬥事件。在會議開始的時候來了倆警察，這件事發生後，當地派出所出警，一位女警官當場發言，平複眾人的情緒。那個曾經的軍人不見了，直到會議結束，我也沒看到他的身影，大概跑回家生氣去了。

  菜西屬於楓華社區，社區的女書記親臨會議現場並與門外聚集的群眾直接對話，一位胖大嬸說為什麽我們不能享受白紙坊和寶華裏一樣的優厚待遇，為什麽給我們共有產權房，這種房子是給外地臭sb住的，話音落地引起一片叫好聲。

  有一個小夥子對這裏發生的一切做了全程錄像，由於時間太長了，兩個手臂都開始哆嗦起來，他讓自己的母親回到附近的家裏拿了自拍杆，舉在手裏繼續錄像。也許他會把記錄整個群情激昂的錄像上傳到網上，以真實的畫麵告訴大家這裏正在發生著什麽。

  還有一位白發蒼蒼身材瘦小的老人，在向一位工作人員陳述著自己的看法，大家想推舉他做代表進入會場，可是沒能如願。也許他會比那位女代表更具有替菜西群眾發聲的能力，但願下一回他能出席新一輪的座談會。

  有一群女人圍著一位黑衣工作人員，七嘴八舌爭相表達自己的看法，給的合適就走，不合適就不走，什麽時候給的合適了，就什麽時候走。我聽了慘淡一笑，肯定會有合適的那一天，隻是那時你們的房子還會在自己手裏嗎？那時還有你們嗎？被騰退的人們，真是遇到了兩難的抉擇。

  會議結束後，一位代表被眾人圍住，他反饋的信息是政策落地很猛根本無以更改，雖然他準備了發言稿，但是現場的領導口氣堅定，他也隻好無可奈何作罷。大家議論紛紛，個人有個人的利益，開什麽會都白搭，有功夫還是乘涼喝茶，找個涼快地呆著去。

  我從下午不到兩點一直呆到沒有多少人了才離開，我覺得我比菜西人還擔心這次座談會的成敗，還擔心會毫無結果，還擔心沒人能力挽狂瀾，還擔心人多心思更多。因為不久的將來我也會麵臨同樣的局麵，同樣的選擇，同樣的無奈，同樣的命運。果然我的擔心不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