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人
作者:番大王      更新:2021-10-27 12:49      字數:2260
  殷顯一直不認為王結香會走。

  這些年她始終在自己身邊, 圍著他轉來轉去,黏得像塊牛皮糖。

  她留下要他處理的行李,全被殷顯放回了原位。

  他們的工作圈子沒有交集, 沒有共同的朋友,王結香搬出公寓,不再給他打電話發短信。偌大的城市, 她融入人群,像一滴水匯入海洋,他失去了她的消息。

  一個月後, 殷顯路過王結香工作的百貨,她不在化妝品的櫃台。

  她提過她有個要好的同事, 叫倩倩, 殷顯根據胸牌找到那個售貨員。

  倩倩對他說:“結香辭職半個月了。她報了烘焙學校,想換其他的工作。”

  殷顯沒聽王結香說過這件事。

  *

  和殷顯分手後,王結香找了處便宜的單人公寓。

  不必等人到半夜,她的睡眠質量也並無顯著的提升。失眠的原因, 是關於未來的焦慮。之前, 她的規劃裏隻有殷顯, 未來跟他在一起就行, 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歸單身,王結香慎重地考慮起自己的未來:她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腦中閃過各種各樣的幻想,剔除所有存在殷顯的想象,她的想法最終定格在一個畫麵。

  ——教她做蛋糕的老奶奶朝她露出微笑。

  每天被香噴噴的蛋糕香氣包圍,自己能做出美味蛋糕,吃到美味的蛋糕, 再把這種美妙分享給別人。

  王結香一拍床板, 驚坐而起: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憑著這股衝動勁, 她辭去了百貨公司的工作。

  她算了算,自己目前的存款是充足的。雖然沒有頭緒要去哪裏找她夢想中的工作,雖然對於做蛋糕,她完全沒有基礎,但是王結香莫名地覺得自己能行。

  報名烘焙學校,她開始了兩個月的烘焙技術學習。

  兩個月後,王結香已經會做各種麵包和蛋糕,成為一個廚藝滿滿的烘焙畢業生。

  拿到了學校給的證書,她和另外一起畢業的同學們一起下館子慶祝。

  在這次聚會的結束,有一個平時關係不錯的男同學向王結香要了她的手機號。

  隔天,男同學約她喝咖啡,王結香同意了。

  不過……

  他約的地點,比較尷尬。

  咖啡店開在殷顯上班公司的附近,王結香一到那個地方,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跟男同學愉快地喝完咖啡,兩人一起走出來的時候,她在咖啡店門口看到了殷顯的車。

  不知道車裏有沒有人,她沒仔細看,和男同學說笑著走開了。

  當晚。

  王結香收到了殷顯的來電。

  “……”

  她想不通怎麽會有他這種人,打電話又不說話。

  反正他們分手了,她也沒必要忍他。

  “你不說話我掛了。”

  殷顯突然出聲:“你找那麽快嗎?”

  “啥?”王結香沒懂。

  “為什麽那麽快有了新男友,是不是之前就出軌。”

  她氣到當場掐掉他的電話。

  ——這人真是太垃圾了!分手了還汙蔑自己!

  更過分的在後麵。

  這通電話之後,殷顯有事沒事就來找她,完全把她當成他家的保姆。

  “你把我那件藍色的襯衫放哪兒了?”

  王結香沒好氣:“問我做什麽,你自己找。”

  電話那邊傳來翻動衣架的嘩嘩聲。

  “我著急出門,你放哪了?”

  她歎氣:“深藍還是淺藍?”

  “淺。”

  王結香回憶了一下:“掛襯衫的那些架子找過了是吧?那你打開最左邊的衣櫃,中間的抽屜找一找,沒有的話就是在右邊抽屜。”

  “找到了。”

  他話音剛落,也沒道謝,利落地掛斷電話。

  隔天。

  王結香吃著晚飯,殷顯的電話來了。

  接通,他那兒有炒菜的聲音。

  “喂,肥肥,我在做菜。”

  這個難聽的外號她深惡痛絕,王結香的嗓門一瞬間大了起來。

  “你才肥肥,沒事別給我打電話。”

  殷顯沒管她的態度,繼續說他要說的話。

  “你的紅燒肉是怎麽做的?為什麽我做的跟你的不一樣。”

  “去餐館點吧。”

  她不跟他磨嘰,直接按下結束通話鍵。

  過了兩秒鍾,手機又一次響了。

  王結香放下筷子,對著他吼:“我讓你去餐館點。”

  殷顯跟她不在一個頻道,他氣定神閑地問她。

  “醬油要放多少?”

  “不知道!”她語氣煩躁:“你有多少肉?”

  “一斤。”

  “那放兩大勺醬油。”

  他開櫃子找廚具:“哪種勺?”

  “普通的勺。”

  聽那邊沒什麽動靜了,王結香掛掉電話。

  殷顯關了煤氣灶。

  櫥櫃裏放著一台榨汁機。他凝望著它,久久回不過神。

  他想起她最開始喝不慣胡蘿卜汁,自己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要她喝。

  威脅她:你不喝今天不接你回家。

  獎勵她:你喝了我就你親你一口。

  次數多了,王結香會和他討價還價,要他一整天管她叫“心肝小寶貝”,她才肯喝。

  從城中村搬走那天,她抱著這台榨汁機不肯撒手。

  她說它是全世界最好的榨汁機,她說她永遠不會丟掉它。

  殷顯皺了皺眉。

  他又拿起手機,給王結香發短信。

  【榨汁機你要帶走。】

  她沒回複。

  等到第二天,殷顯回到家,那台榨汁機仍在客廳的桌子上擺著。

  他沒忍住撥了她的號碼。

  “你怎麽沒來拿榨汁機?鑰匙在地毯下麵,你不是知道嗎?”

  “殷顯,你不用告訴我你家的鑰匙放在哪。”她的聲音很理智,說的話也很絕情:“榨汁機是你買的,本來就是你的。”

  他沒輸掉氣勢,他有他的道理。

  “是你在用榨汁機,我不喝胡蘿卜汁。”

  “我也不喝了。”

  頓了頓,王結香說:“我的夜盲已經好多了。”

  這算是他們近來最平靜的一次對話。沒有爭搶著要先一步掛斷,沒有飛快的語速,沒有人不耐煩。

  她說完那句,他們都變得沉默。

  沉默持續了五分鍾,或者十分鍾。

  她說:“我掛啦。”

  榨汁機,最後又被殷顯放回廚房的櫥櫃。

  他不再頻繁打電話找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職場。

  有天他喝得有點多了,腳步虛浮地回家。

  口幹得厲害,他掏出鑰匙開門,惦記著喝家裏的蜂蜜水。

  屋中沒開燈,殷顯恍惚了片刻。

  路燈的光透過窗玻璃照進房子,他盯著那光,憶起家中沒有人。

  關門,走進黑的屋子。

  殷顯慢慢地走,沒有打開燈。

  他走向他們的房間,推開房門,坐到床邊,靠近她往日睡的那側。

  手指摸著冰涼的癟著的被褥,他瘦削的背一點點地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