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腦子
作者:番大王      更新:2021-10-27 12:49      字數:3630
  殷顯並未回以甜言蜜語, 但是,態度堅決要走的他,最終沒有離開王結香。

  他們忙前忙後, 將行李歸位。

  殷顯熱飯,王結香站在旁邊看著他。

  殷顯吃飯,王結香坐在凳子上看著他。

  他吃完飯, 王結香牽起他的手,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澡。

  到睡覺的點,她鑽進他的被子, 撐著下巴看他閉上眼睛的睡顏。

  殷顯終於出言製止:“你明天不打算工作了?”

  “我知道……”

  王結香趴在他的胸膛,手搭著他的腰。

  “看著你比較踏實嘛。你那麽久沒和我說話, 那麽久沒有抱我睡覺, 那麽久我都沒辦法親親你……”

  他睜開眼,看向她。

  那雙波瀾不驚的黑眸瞥來,王結香的心一虛,猜測自己八成又要挨罵。

  “好啦, 我正經做人, 我乖乖睡覺。”

  她支起上身, 往旁邊一滾, 回歸該躺的位置。

  拉起小棉被,保持聽話的好寶寶睡覺姿勢,她對殷顯說。

  “關燈吧,晚安。”

  殷顯坐起。

  王結香感到身邊的床墊向下一陷。

  她眨了眨眼。

  他的臉湊近,越來越近。

  冰冰涼涼的唇,屬於殷顯的好聞的氣味, 溫柔地覆過來。

  他親了她一下。

  第一個吻落在嘴角。

  王結香屏住呼吸, 瞪大眼睛。

  第二個吻直接地印在她唇上。

  腦子有煙花“劈啪劈啪”綻放。她的身體被奇怪的魔法封住, 無法動彈;心髒卻失速地跳動,一路跳到屋頂,跳到高高的月亮上去。

  第二個吻結束。

  玩弄心跳的迷人男子殷顯,回身關了燈。

  眼前的房間填滿黑暗。

  王結香聽到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躺下睡覺了。

  ——哎唷,怎麽突然對她這樣啦?!

  難道是因為,自己之前的那句:那麽久我都沒辦法親親你?

  王結香無聲地咧嘴傻笑。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甜甜蜜蜜。

  *

  這段冷戰至此畫下句點,兩個小情侶的感情比鬧矛盾前的更好。

  不過,日常的拌嘴依舊少不了。殷顯這個人不知道什麽毛病,特別討厭看醫生。明明生了病,人難受得不行,但不論王結香怎麽勸,他就是不肯上醫院。

  所以,常常是他生了病,王結香比他更著急。

  “沒事的,隻是沒休息好。”殷顯每次都這麽說。

  他要真沒事,她也不會小題大做。

  問題是,殷顯太愛逞強,他說著“沒事沒事”,很容易把小病拖成了大病。

  她急啊急,能被他生生地急哭。

  王結香恨不得自己是個大力士,一使勁就把殷顯舉起來,再用力一甩,將他穩穩地丟進醫院。

  “你是不是怕打針?怕吃藥?怕醫院有病毒?”

  “你擔心醫生醫術不行?擔心被醫院騙錢?”

  殷顯頻頻搖頭。

  “那還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你心裏有什麽過不去的坎,特別討厭去醫院?”

  “沒,你別瞎擔心……”

  他還有半句沒說完,被咳嗽聲打斷。

  王結香幫他拍背順氣,無奈極了。

  ……

  殷顯拒絕看病的次數多了,王結香在心中暗下決心:下一次她生病,她也死活賴著不去看,她連藥都不吃!非得讓殷顯也嚐嚐那種坐立難安,挖心撓肺的滋味。

  他著急他的,到時她頭一昂,嘴一噘,用他拒絕看病的那一套來拒絕他。

  “我好得很,我沒事。安靜,別大驚小怪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要噎得他啞口無言,回不了嘴。

  王結香夢寐以求的“機會”在她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到來。

  某天她下班回家。路上太黑看不清路,走著走著,她一步踩空,從城中村的上坡一路往下滾。

  膝蓋磕到別人家修在坡中間的水池,她疼得齜牙咧嘴,手撐著那水池的邊緣,總算勉勉強強地站了起來。

  “嘩啦——”

  不知是被她的膝蓋撞壞,還是被她的體重壓垮,水池的磚塌了。

  水池的主人聽到響動,罵罵咧咧地出來討說法。

  王結香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將錢包裏的錢全賠給了他。

  待她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開門的殷顯看見她臉上擦傷、褲子上的血跡,明顯的低落的神色,他的表情瞬間嚴肅了。

  “發生什麽事?”

  王結香一五一十地將剛才的情況告訴他。

  他轉身拿了錢包和家裏鑰匙:“去市裏的醫院,得看看你身上的傷。”

  她剛賠水池花了一大筆錢,哪肯再去醫院。

  “隻是看著嚴重,其實根本沒事,現在都不痛了。”

  王結香攔住殷顯,拽著他回屋裏。

  “你來幫幫我,抹點藥水之類的。”

  他像是沒聽見她的話,打開衣櫃幫她找了條圍巾:“夜裏冷,你衣服夠不夠厚?”

  “我不出去,不去醫院……”

  直到這一句,微妙的既視感才令王結香想起自己曾經暗暗下過的決心。

  “我好得很,你操什麽心?你生病不到醫院看,我摔倒憑什麽去?我要跟你一樣,管你說啥,我不可能去。”

  她模仿著殷顯的陰陽怪氣,將當時他那股不配合的勁兒重現得惟妙惟肖。

  可惜被模仿者無心欣賞她的精彩表演。

  他麵無表情地替她圍上厚圍巾,王結香仍念著“不去不去”。他也懶得和她廢話,一把拎起她,扛到肩上。

  王結香晃著腿,錘他的後背:殷顯犯規!哪有這樣的!她想做的事被他先做了,力氣大了不起啊?

  他尚有餘力空出一隻手,關門鎖門,真就這樣扛著她,要強行帶她看醫生。

  “醒醒,殷顯,你不是最討厭醫院嗎!”

  王結香嚴重懷疑,麵前這個一門心思上醫院的殷顯是不是被鬼俯身了。

  他步子邁得大,走路帶風:“嗯,討厭。”

  “你終於承認了!”

  她逮著機會提問的機會,窮追不舍:“為什麽討厭,有理由嗎?”

  殷顯沉默幾秒,講了別的:“隻有膝蓋特別疼嗎?其他哪裏部位會不會舒服?”

  “你轉移話題!”

  王結香敏銳地察覺。

  看來他是真的不想和她說……

  長籲一口氣,她回答了他的話。

  “你過度緊張了啦,我不疼的,那陣子的疼完全緩過來了,休息下就好。”

  王結香的的確確是這個意思。但她有模仿殷顯的前科,說的是大實話也非常像殷顯式的逞強發言。

  因此,他壓根沒搭理她。

  “顯哥,打個商量,醫院就算了吧。你不放心,我們到診所看看好嗎,真的不嚴重。”

  王結香就差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了。

  他一口否定:“不行。”

  “好吧,那再商量下……這兒是大馬路了,很多人看我們,把我放下來行不?”

  “不行,腿受傷,你不能走。”

  王結香扼腕:為什麽他說啥就是啥?自己先前舉起殷顯丟進醫院的想法,果然是正確的,力氣大可真好使!

  *

  排半小時隊,終於見了醫生。

  醫生對她的傷勢一番查看,結論是:這種傷口可以回家處理。

  “膝蓋淤青了,抹點紅花油;其餘的擦傷用碘酒處理一下,沒大礙的。”

  王結香轉身麵對殷顯,口型道:我剛說什麽來著。

  意外的是,聽到檢查結果,他並未鬆一口氣,

  “醫生,能幫忙檢查一下她的眼睛嗎?”

  原來,他還擔憂別的事。

  盯著她的眼睛,殷顯具體地描述。

  “她晚上看不清楚。並非那種徹底無法視物的狀態,感覺她是對於距離沒有準確的概念,光不夠強烈就看不見。這樣是正常的嗎?她白天的視力倒是沒有問題。”

  “晚上看不清,白天看得清?”

  醫生翻開她的眼皮,用光照了照她的眼底:“你的描述,比較像夜盲症,但這個要做具體的眼部檢查才能確定。”

  “夜盲症?”

  王結香一直以為,自己隻是比別人更怕黑而已,這怎麽還是一種病呢。

  被醫生一說,她有點害怕了。

  “醫生啊……這個病能治嗎?”

  醫生關了燈,低頭幫她寫病曆:“還不確定是不是夜盲,現在太晚了,你們明天去眼科掛個號吧。夜盲症,比較難說能不能治,如果先天性的就基本無法治愈。”

  王結香耳朵嗡嗡響,光聽見“無法治愈”四個大字了。

  她的視線投向殷顯,覺得自己跟他是一對快要陰陽相隔的愛侶。

  越看他,她的眼睛耷拉得越厲害。她沒有媽媽了,世上對她最好的人是他,要有個萬一,她不能拖累他,讓他年紀輕輕沉浸在失去自己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走了。”

  殷顯起身,冷酷無情地打破了王結香的悲傷幻想。

  “收好醫生開的藥,回家。”

  出了醫院。

  他走在前麵,她走後麵。

  王結香的小腦瓜中思緒萬千。

  醫院門診外有一排階梯,她失魂落魄,不太留意腳下,竟又要踩空。

  殷顯及時扶住她。

  “亮的道都不會走。”他點著她腦門,語氣凶凶的。

  王結香扁扁嘴。

  她左顧右盼,記得要看路了。

  他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

  殷顯的手掌比王結香的大好多,他的手不像殷顯這個人那樣冷冷的,他的手很厚實很暖和。

  夜晚的街道幽暗靜謐,她被他牽著走,頭縮進圍巾。

  圍巾也是他叫她圍上的。

  相比於平時那個嘰嘰喳喳的小麻雀,身邊的王結香安靜得過分。

  盡量往有路燈的地方走,他們牽著的手被他揣進了外套的大兜。

  他問:“很擔心治不好?”

  她點點頭。

  王結香滿心期待,殷顯接下來會說點什麽好聽的安慰自己。

  不想,眨眼間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刻薄。

  “擔心會不會瞎,不如擔心你的豬腦子。”

  ——這人怎麽這樣子,不安慰就算了,還人身攻擊。

  王結香抬起頭,憤憤道:“結香很聰明,才不是豬腦子。”

  殷顯有理有據。

  “是豬腦子啊。先前摔倒那事,別人家的水池違章搭建,磕著你了;你不要他賠醫藥費就不錯了,你還向他道歉,給他的水池賠錢。你不是豬腦子,誰是豬腦子?”

  “人家的水池是固定住的,它沒撞我,是我撞的它。弄壞了水池,我當然得賠呀。”

  “對,豬腦子是這樣的,”殷顯皮笑肉不笑:“遇事隻考慮別人,不考慮自己。別人的水池是無辜水池,你摔了是你活該。”

  王結香不知是什麽神奇的腦回路,聽他這麽說,嘿嘿地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你其中有一句是不是在偷偷誇我啊?”

  “沒誇。”

  殷顯冷著臉,又喊了她一遍。

  “豬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