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紙鶴
作者:番大王      更新:2021-10-27 12:47      字數:3031
  王結香左手夾著枕頭,右手裹緊被子,雙腿哆哆嗦嗦地圈著千紙鶴滑溜溜的脖子。呼呼的大風吹得四肢沒了知覺,唯有滾下額頭的冷汗滑膩。眯眼向下看,身下的城市燈光已經似螢火蟲般遠去。

  天啊。

  這有多高了?她飛到幾千米了?

  *

  睡前。

  過完普普通通的一天,準備上床睡覺時,王結香發現自己的枕頭上放著一隻千紙鶴。

  紙鶴是口香糖的包裝紙疊成的,疊得不太好,周身的褶皺顯示它曾被主人揉作一團。在它的翅膀上有一串歪歪扭扭的黑線,像是字。

  王結香俯身,讀出聲:“來我,的……島?”

  她臉一皺,中指抵著拇指發力,嫌棄地將它彈下床。

  猜測是樓上的小孩折紙,玩膩後將失敗品亂丟,王結香並沒有去在意它。側身關好窗,蓋上被子,進入夢鄉。

  半夜,從一陣劇烈的搖晃中醒來,王結香聽到床尾有坍塌的聲音,手往身旁一撐,她坐起來。床尾的木板在變細變高,托著她身體的木板飛快地橫向延長,在轟隆隆的搭建聲中,床已不再是床的形狀。她剛反應過來要往下跳,床載著她一下子升高,酸澀的超重感讓她瞬間蜷縮起來。

  月光透過窗,照進房間,王結香看清托著她飛起來的“東西”……這顏色,質感,褶皺,不就是睡前彈下床那隻千紙鶴的放大版嗎?!

  此刻它正對著緊閉的窗戶,原地舞動著寬寬的翅膀,仿佛在尋思著如何破窗。

  “破窗?”

  王結香心道不會吧,下一秒便被一股力道帶向前,伴隨著幹脆的玻璃破碎聲和她的一連串髒話,千紙鶴衝破窗戶,咻地飛向天空。

  痛!然而王結香已經顧不得腦袋的悶痛,她……她在飛啊!

  住她樓上的男人在陽台抽煙,另一戶亮光的人家是高中少女在書桌前寫作業,天台有幾個喝得醉醺醺的人吃燒烤。他們是為數不多,看見千紙鶴和王結香的人。

  王結香朝他們揮手尖叫的時候,樓上的男人認出她,也朝她打招呼;天台的人們大笑著,對她舉起了酒杯;少女停下手中的筆,雙手合十,對著天空許下心中心願。

  “救命啊啊啊!”

  風聲吹散那微小的嗓音,清涼的夜重歸平靜。

  夜幕中千紙鶴舒展翅膀,往更高更高,更遠更遠的地方飛。

  街區大排檔支起帳篷,像一把把紅色的傘;汽車馬路,是一條條項鏈上串著的顏色各異的珠子;高樓大廈深夜不滅的霓虹變換顏色,平靜地五彩斑斕著。

  待到城市的霓虹消失,逐漸適應了高空的王結香,抱著千紙鶴往下看。她吸著鼻子,一半是哭的一半是冷的。

  她看見一條小溪,潺潺發光著。

  一片漆黑的樹林,紙鶴擦著樹頂飛過。

  一群灰色的說不出名字的鳥,路過她去到別的地方。

  是夢吧?雖然身上有幾處還痛著。

  所見的一切不可思議,又那麽真實。

  這時候,王結香麻木地看向四周。

  千紙鶴都能成精,還有什麽不可能呢?

  所以,千紙鶴要帶她去哪裏呢?

  她麻木地,被迫地,冷靜下來。

  “來我的島”。

  這聽上去仿佛黑暗勢力選中了一撥人,要把他們關在與世隔絕的地方進行大逃殺遊戲。想到這,王結香未雨綢繆地找了找身邊有沒有能上手的戰鬥武器。

  枕頭,被子……好吧,也是有概率可以捂死敵人的?

  胡思亂想間,王結香覺察到千紙鶴有下降的趨勢。

  她定睛一看,前方還真有個島。被海水包裹著,小巧玲瓏的圓圓的島。有幾盞燈光,橙黃色的一朵朵灑在黑色的島上,像灑在巧克力曲奇餅上的堅果。再飛近了,她又看得更清楚了,是路燈,還有形狀各異的小屋們,屋前鋪著石板路。

  千紙鶴揮翅的速度減緩,王結香警惕地四處打量,周圍未見人跡。

  最終,它平穩地降落在一塊豎了木牌子的空地,翅膀完全地停下來。

  腳踏到地麵的時候,她後知後覺地腳脖子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仰頭見那星星密布的夜空,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是從那上麵飛下來的。

  成精的千紙鶴固然可怕,但她不敢離它太遠,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萬一有外星人或者猛獸出沒,有交通工具在,還能跑得遠一點。研究了一會兒千紙鶴,她沒看出它身上有什麽啟動的按鈕。嚐試跟它打招呼,它沒給出任何反應。

  咽了咽口水,她隻好去看看前麵的木牌。

  木牌是樣式普通的木牌,一個木頭樁子,上麵用釘子釘了塊板。旁邊有一粉一黃,兩盞蘑菇形狀的路燈,光一打,也襯得木牌上的字可愛起來。

  “小兔島。”

  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詞,王結香托著下巴,努力地回想。

  未等她思索出結果,木牌後的草叢突地發出窸窣的聲音。她汗毛立起,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枕頭往叢中砸去。

  似乎是正中發聲的物體!

  枕頭落地,草叢隨之沒了聲響。王結香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又這麽好的身手,見那草叢低矮,不像能藏得下人。

  她取回枕頭,小心翼翼地撥開草叢。

  呀,草叢中立著一隻胖胖的小兔子。毛蓬蓬的白白的,耳朵豎起,它的眼珠是黑色的,有很漂亮的雙眼皮,眼周一圈淡黃色的像打了眼影。此時它似是被她砸傻,看到人不知道躲,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神呆滯。

  “哎喲,怎麽是隻小兔兔。”

  王結香丟了枕頭,又憐又愛地雙手將它捧到眼前。

  “被我砸到了嗎?痛不痛呀?”

  她用臉頰輕輕地蹭了蹭它的小腦瓜,嘴角掛著老母親一般慈祥的微笑。

  “痛。”

  “……”剛才的成年男子說話聲,難不成是她的心聲?

  王結香笑容僵住,眼神向下移,和雙眼皮的胖萌小兔尷尬地對視。一定是她的心聲吧,哈哈,沒想到她心聲的嗓音還真挺粗的哦。

  “就是你砸的我。”

  兔子說著話的同時,毛絨絨的小爪子按到王結香的臉上,完成了指認。

  什麽叫燙手山芋!什麽叫晴天霹靂!

  王結香的手鬆也不是,托也不是,滿腦子的大寫的黑色的“兔子成精兔子成精”夾雜著“嗓音挺粗嗓音挺粗”,以及微妙的“爪爪好軟”。

  等會兒。

  她從混亂的大腦和鋪天蓋地的信息量中,忽地提取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於是王結香挪開臉,望著兔子,麵紅耳赤地對它道。

  “你再說一遍!”

  小胖兔瞪著可愛的圓眼,鼓著腮,輕佻地冷哼一聲,語氣刻薄。

  “再說一遍也是你砸的我。”

  像,太像了。

  這聲音這表情這欠揍的語氣。

  王結香喊出那位熟人的名字:“殷顯?”

  這下目瞪口呆的換成了兔子,它小嘴一抿,小爪防備地在胸前一並,頓時嚴肅了起來。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好家夥。

  王結香差點被他噎到背過氣。

  先不論殷顯為什麽變成一隻兔子,不論他變成了什麽,他都不應該認不出她吧。他們曾經在一起,足足五年。他變成這個模樣,她都能憑一句話聽出是他,她和他分開這些年,也沒有外貌衰老到沒法被認出來的程度吧?

  “我是王結香。”她沒好氣地回答,把兔子放到地上,不想再理他。

  兔子眼珠轉呀轉,露出了個大約是深思的表情,看樣子仍是沒想起來。

  王結香深吸一口氣。

  “我啊,王結香。和你談過戀愛,你的前女友。”

  兔子思考中。

  “我和你在一起時總吵架來著,記得嗎?”

  兔子小幅度搖搖頭。

  “你總罵我是豬,記得嗎?”

  兔子看著她的眼色,又搖搖頭。

  王結香跟他杠上了,咬咬牙,下定決心使出殺手鐧。她捏起自己左右臉頰,這是殷顯以前特別愛做的動作。

  “你老管我叫肥肥、肥肥的,我討厭你叫,你還是要叫,記得嗎?”

  她把大臉湊到兔子眼前,麵目扭曲,雙眸透著殺意,提醒他:“肥肥呀。”

  “哦,”兔子輕咳一聲,退了一步:“好像是有這麽個事兒。”

  王結香放鬆下來。

  “這麽多年不見,你跟以前一樣討厭,”她嘴角揚起,心情不錯地往兔子腦殼上一拍:“居然假裝不認識我。”

  兔子被她拍得眼冒金星。自己和這個女人的力量不在同一個等級,她說的它雖不認同,也不便反駁。

  “我被困在這個地方,一直出不去。”

  既然她跟自己相識,拜托她應該沒錯,小兔子直截了當切入主題。

  “你是我這麽久以來,唯一見到的生物。你是來救我的嗎?”

  這個嘛……

  王結香沉吟片刻,迎著兔兔飽含期待的眼神,輕鬆愉快地回答他。

  “不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