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芳菲殿內沒有一絲光亮，隨身伺候的宮人都被屏退在殿外。

  巧巧在殿門外來回走著，似在焦急等待。

  沒一會兒，檀香提著一個食盒行色匆匆地回來，一見巧巧站在殿外，凝眉將她拉到一旁，輕聲詢問：“你怎麽出來了，娘娘呢？”

  聽到她問，巧巧咬著唇瓣，輕聲回道：“娘娘一醒過來便大喊著將我們都趕了出來，現下連紗燈都吹熄了，也不知怎麽樣了……”

  “糟了！”檀香一聽立即將食盒推到巧巧手中，自己則趕緊推開殿門衝進內殿。

  不出所料，一身素白襯衣的葉芸歌正將細嫩的脖頸伸進懸在梁下的白絹內，見到檀香，她沒作思考，一腳踢翻腳下的杌凳。

  白絹瞬間拉緊，她就如同失去羽翅的金燕向死垂落。

  檀香麵色煞白，忙撲上去抱起她的雙腿奮力撐起，聲音帶著嘶啞的哭音：“娘娘，您不要如此自輕自賤，這事怪不得您呐！”

  許是聽到了聲響，巧巧抱著食盒緊隨著走進內殿，一看到葉芸歌正要尋死，嚇得扔掉了食盒，趕緊上前與檀香一起將葉芸歌救了下來。

  她被扶到了床邊，麵色晦暗地坐下，冷嘲了幾聲，在兩個丫鬟擔憂的麵上掃過，隨後看向自己的小腹處，一時間流露出無限的苦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使我沒錯，那他呢？”

  說到這裏，檀香立刻謹慎地朝殿門處望了望，見宮人都不敢進來，才放下心來，轉頭又看向巧巧道：“我方才交給你的食盒呢？”

  “我……”被剛才的事嚇到的巧巧，此刻睜著淚眼，指著內殿牆角打散的食盒，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有意的，隻是心裏一急就扔到那兒了。”

  “……”檀香咬咬唇，看著那灑了一地的藥汁，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聲地勸道：“娘娘，奴婢再去煎一副藥來，此事絕不會有旁人知曉。”

  “怎會無人知曉，那一夜太子親眼看著我與那侍衛做出那等事來，你們說，我與腹中這個孽種若是再活下去，還有什麽顏麵見人？”葉芸歌原本清麗如蘭的麵容滿是傷痛，語氣中有恨意卻也有無邊的悔意。

  她後悔不聽父親的勸解，寧願與他傷了父女之情也要執意嫁入宮中。

  蕭珽這樣喜怒無常，荒淫無道之人，根本就不是良配！

  看著自家小姐短短時日淪落至此，巧巧泣不成聲，小心翼翼地幫她整理淩亂的青絲，嗚咽道：“小姐，這太子比表少爺還要可怕，我們不如離開皇宮，去朝陽關找老爺，他一定會替您做主的！”

  聞言，葉芸歌的臉色更是煞白了幾分，她如今這般境遇，怎麽敢再站在父親的麵前？

  “別胡說，皇宮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小心被人聽了去引起事端……”檀香連聲叫停，看著巧巧抿唇不語，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葉芸歌同樣也懂這個道理，事到如今她沒有選擇，唯有自戕才保得住自己和父親的名聲。

  隻是她也會害怕，方才看到檀香進來的那刻，她就有了後悔，但還是硬著頭皮踢開腳下的杌凳。

  死亡環繞在四周的感覺很可怕，就在她難受到無以自拔的時候被檀香她們救了下來了，她又覺得艱難地活著遠比輕易的死去來得更加難以割舍。

  檀香將她麵上的難言糾結盡數納入眼中，心中也有了想法，“娘娘，知道此事的人甚少，那位給您把脈的醫官梁嬤嬤也是位明白人，相信我們不說，她也絕對會保密。奴婢會想辦法，您不可再輕生，想一想您的姑母，還有遠在朝陽關的父親，他們承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

  提到了這二位，葉芸歌微怔，呆呆地沒有吭聲，檀香順勢扶她在床榻中躺下，又給她蓋上錦被。

  在出內殿前，檀香悄聲提醒巧巧，“我再出去一趟，你這次好好守著娘娘，絕不能再出事！”

  巧巧重重點了點頭，目送檀香離開，隨後坐在一旁的杌凳上，片刻不離地看著。

  約莫過了一盞茶，一個意外之人來了芳菲殿。

  黃珍兒帶著皇後賜的珍品補藥走進主屋的庭院，見宮人都隻在殿外伺候，並沒有嗬斥，而是攔下了要去稟告的宮女，徑直進了內殿。

  “奴婢奉皇後娘娘之命，前來給太子妃娘娘送些補品，聽聞您這月餘得了風寒，導致身子不爽利，還望娘娘好好療養身子，好早日為殿下生下嫡皇孫。”

  隻是見葉芸歌並沒有半點謝恩的意思，黃珍兒隻好將東西放置在臨牆麵的桌案上，吩咐巧巧收好，“看來太子妃娘娘身子欠安，這些都是地方進貢而來的妙藥補品，你且親自拿去後廚備著。”

  巧巧有幾分遲凝，偷偷看了眼已經闔眼睡下的葉芸歌，又怕黃珍兒看出端倪來。她心想小廚房就在後殿，隻離開半刻鍾，應當是不會有事的，就隻好捧著補品應聲離開。

  聽到她走遠，黃珍兒將視線轉回到床塌上那人的身上。

  “奴婢有件事藏在心中多日，思來想去總覺不太公允，每每夢回都心有餘悸……”她長歎一聲，斂了斂眼角的微光，語調微微放輕了些，道：“正是關於您入紫極宮的前因。”

  葉芸歌原本閉合的雙眸快速撐開，掀開蓋在身上的錦被，目光虛弱地朝向黃珍兒，語氣卻比平日生硬幾分，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

  又過了會兒，天色已入深夜，檀香麵露疲憊地回來，走進內殿見葉芸歌已經熟睡，那張清麗的麵龐流露出難解的憂傷，能看出她在強忍著痛苦不敢宣泄，生怕驚擾到旁人。

  檀香心疼不已，卻又想起方才去找文韜之事，畢竟與他也有幹係。

  在得知葉芸歌懷有身孕之後，文韜無驚無喜，而是沉默了許久，最後隻回了她一句：“此事我定會給太子妃娘娘一個交代。”

  她也猜不透他所說的究竟是什麽交代，隻好訕訕然先回了芳菲殿。

  巧巧見她回來，忙湊上前，小聲道：“你可算回來了，剛剛黃女官來過，是來送補藥的。”

  “夜這麽深了，就算是送藥也應當是白天，怎會半夜就來了？”檀香連忙拉住她的手，謹慎道：“她可有發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