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被押去了派出所。

  而等在那裏的是葉璃和林春喜。

  唐香桃和顏英激動萬分道：“春喜，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林春喜上去緊張又害怕地握住姐妹的手，激動道“在廁所的時候，葉璃就悄悄和我說，我們可能被人販子盯上了，讓我千萬千萬拖住他們，她去報警！”

  “得虧葉璃發現得早，要不然咱們就被人販子賣到外地都不知道。”

  唐香桃和顏英這才後知後覺起來，不禁後怕起來。

  執法人員對她們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出門在外要小心，到處都是人販子，借著騙你們找工作的由頭直接把你們帶到偏僻的山裏給人做媳婦兒，到時候你們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個月已經有好幾起婦女失蹤的案子，得虧你們中間有人發覺了，要不然……”

  警方搖搖頭，那後麵沒說完的話，讓幾個小姑娘自行腦補，結果小姑娘嚇得抹起了眼淚。

  顏英看著一直淡定的葉璃，道：“我看你爹不是和那個人販子熟嗎？我被帶到人販子住的地方，聽到你爹跟他說話那麽熟，還要送你去工作什麽的，這才完全信了的……”

  唐香桃道：“對啊，難不成你爹和人販子是一夥兒的？”

  這話引起了做筆錄公安的警覺，當即眼神犀利地看向葉璃，隻見葉璃不無委屈道：“別提了，我不想說……嗚嗚嗚……”

  林春喜忙拍拍葉璃的背，對顏英她們道：“你們別這麽說，要不是這次葉璃幫我們找來了警察，我們就完了。”

  葉璃抽抽搭搭，一副很害怕的模樣，“我……我其實是被我爹帶到那裏去的……”

  “我爹說那人是他的朋友，閨女在昌市絲廠當會計，他們說那裏缺工人，讓我趕緊跟著去報名，隻要被錄用了，一個月就有八十塊錢，以後還能分房子，讓我趕緊做決定，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本來想，這些人是我爹的朋友，肯定不能是壞人，一開始就信了，可是在路上的時候，我是越想越不對勁，這世上哪有這種好事啊……嗚嗚嗚……”

  做筆錄的民警立刻把葉璃的話記錄下來，然後跟同事說明情況，一會兒在審訊中注意提取關鍵信息。

  老周被安排取彈手術，而老周媳婦兒和妹子交代了過程，也把葉長貴花了八百塊錢賣女兒的事情給交代了。

  很快，警方就出動人員去抓捕葉長貴。

  當時葉長貴從老周那裏拿了八百塊錢賣女兒的錢往宿舍一藏就去上班了，哪曾想工作中途被警方給帶走了，這讓工廠所有員工都非常震驚。

  被帶到警局的葉長貴見到葉璃，心中大愕，也明白老周幾個人沒順利坐上車走，事情也跟著敗露了。

  但葉長貴死都不承認自己有賣女兒的行為，大呼冤枉啊冤枉，“璃璃啊，爹不知道那些人是人販子，爹也是被他們騙了啊！你趕緊跟警察同誌解釋解釋，爹也是被人騙了啊！”

  葉璃眼淚汪汪，難過極了，“爹，我……我不是不信你，可是你帶我去的是人販子住所，也是你說他們是你的好朋友，難道你就真的這麽討厭我，想把我賣了嗎？嗚嗚嗚嗚……”

  葉璃一邊說著，一邊就捂著臉嗚嗚的哭。

  葉長貴急得渾身都是汗，心跳加速，眼神閃爍，“閨女，爹真是被騙了，我以為老周在外地真有門路給你安排工作，爹也是一心想著你的前途，你要是有份工作，以後你的日子也能過得好一點，是爹想得不周全，你就原諒爹吧！”

  “我……我……我不知道……”葉璃一臉傷心，仿佛在做著痛苦的抉擇。

  旁邊很多明眼人早就看出來葉長貴實際上就是在賣女兒，而偏偏這個傻女兒卻還不肯相信。

  林春喜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姑娘，當即出來摟著葉璃說：“葉璃，你別信他的話，他就是想把你賣了，我們村也經常有男人賣閨女的事情，他們就是重男輕女，一點不把閨女當人看。”

  唐香桃也跟著道：“對，因為我們是姑娘，所以家裏人都不把我們當人看，我爹就是要把拿去換親，好給我哥娶媳婦兒，這次他沒把你賣成是你運氣好，下次還會繼續賣你，你別傻乎乎聽他的話……”

  被警方扣住手銬的葉長貴氣得咬牙切齒，“我跟我女兒說話，你們插什麽嘴？我說我沒有賣女兒就是沒有，你們不是也被騙了嗎？咋就不相信我也是被騙的？我有好工作，一個月能掙不少錢，是會缺錢賣女兒的人嗎？”

  葉璃傷心地伏在林春喜肩上哭，啥話也不肯多說。

  就是她這個態度，讓警方更加相信葉長貴就是在賣女兒。

  警方很快就將葉長貴收押審訊。

  葉長貴又是揮手又是跳腳，“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被騙的，你們要相信我，我沒有幹違法的事情，你們趕緊放了我……”

  隨著葉長貴哭喊的聲音遠去，葉璃這才假模假式地擦了擦眼淚，“謝謝你們安慰我……”

  林春喜很是同情葉璃的遭遇，“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沒了爹，咱也能自己養活自己，不需要靠別人！”

  顏英和唐香桃很是讚同。

  四個女孩子在警方錄了口供，把經過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接下去就是對那些人販子的審訊了。

  當幾個姑娘從公安大門出來，天色已經晚了。

  林春喜她們都是貧苦家庭出來的姑娘，這次相約出來就是為了找工作掙錢，誰知道碰到這種事，這讓她們心裏感到陣陣後怕，有了退意。

  現在她們身上沒有多少錢，對前途感到迷茫，不知道是該回家還是繼續在外麵找找零工幹。

  但現在抓盲流抓得厲害，她們也不敢私自跑其他地方去。

  幾個姑娘很惆悵，葉璃看她們可憐，就請她們去吃麵。

  三個姑娘一臉狐疑地看著葉璃，林春喜問出心中疑惑，“你有錢？”

  “有啊，走吧！”葉璃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帶著三個已經變得格外小心的姑娘去了還沒收攤的麵攤子上吃麵。

  點了四碗酸菜粉，葉璃還要了四個鹵蛋，每人一個。

  姑娘們也是餓了一天了，這會兒居然還有雞蛋吃，苦喪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葉璃吃完之後，對她們道：“你們沒啥社會經曆，出門在外最好小心謹慎一些，現在外頭治安不好，到處打著招工的幌子拐--賣婦女兒童的，你們這些著急找工作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著了道，要是可以，就趕緊回家吧！”

  現在信息閉塞，曾經被嚴重破壞的公--檢--法正在重建當中，這個時候社會亂象頻出，亂得很，葉璃是不建議這些單純的小姑娘外麵亂走的，可能家裏不見得多好，但至少安全一點。

  葉璃說完，就給老板付了錢，和她們告了別就離開了。

  萍水相逢，她也實在沒有什麽能力幫她們什麽，隻能留一個忠告給她們。

  三個姑娘看葉璃就這麽走了，皆是麵麵相覷。

  她們感到奇怪，分明剛才葉璃在派出所還一副特別受傷特別害怕特別難過的模樣，怎麽轉眼就冷靜得過分，神情從容，言行舉動都格外有氣勢。

  但此刻也容不得她們多想，回家還是繼續找工作，這是一個問題。

  而且天色也快黑了，找個落腳的地方才是正經。

  葉璃離開麵攤之後沒有直接坐公交車回公社，而是去找了袁一峰。

  現在這個點，袁一峰估計已經回家了，她知道袁一峰的家在哪兒，所以就徒步過去了。

  袁一峰沒想到葉璃會在這個點來家裏，妻子李愛琴趕緊迎她進屋，“餓了吧？趕緊來吃一點。”

  葉璃禮貌微笑道：“不了，我在外頭已經吃過了，這次來家叨擾，主要是也為了我爹的事，想必我爹被抓的事你們也是知道了……”

  袁一峰歎了一聲，“丫頭，你爹是真把你賣給了人販子？”

  葉璃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遲疑地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從廠子裏領了錢就隨我爹出門去了，也是他帶我去了人販子的住處，說和那些人是好朋友。”

  “那些人一看到我就說要給我介紹工作，我當時挺開心的，想著終於能掙錢了，可我前腳答應，那些人立馬就說要出發，我在路上是越想越不對頭，就謊稱上廁所的功夫去喊來了警察……”

  葉璃這般解釋，袁一峰夫婦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葉長貴一開始就不管家裏的孩子，當時就是因為袁一峰的強硬，才逼得葉長貴把每個月工資的15塊錢由葉璃領取。

  想必也是這件事讓葉長貴懷恨在心，所以才生出了賣女兒的心思來。

  賣-兒賣-女在現如今可不是什麽新鮮事，尤其是鄉下農村賣--女兒更是常見。

  “丫頭啊，你爹那個畜生幹了這種事，自有老天收，你不用可憐這種人。”袁一峰的妻子李愛琴寬慰道，“你現在啥都不要多想，回家之後也不要多和別人說這事兒，好好和弟弟們過日子。”

  葉璃含著淚點頭，“謝謝嬸嬸，我知道的，我現在學了炒瓜子手藝，以後能自己養活自己，不用靠別人的。”

  她的這番話讓袁一峰夫婦心疼萬分。

  多懂事的孩子啊，那葉長貴咋就那麽不是人呢？

  葉璃喝了幾口李愛琴遞來的茶水，這才緩了緩情緒，對袁一峰道：“袁伯伯，我想去我爹的宿舍看看，給他整理整理衣服明天送過去，他雖然不想要我了，可……可到底是我爹……嗚嗚嗚……”

  葉璃說完，似乎一時控製不住情緒，捂著嘴將臉轉到一邊暗自難過。

  袁一峰夫婦看了更是揪心不已。

  袁一峰從位置上起身，道：“走，我現在送你去你爹宿舍，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在你爹的宿舍歇一晚上，宿舍一般住兩個人，不過你爸那間剛好就住他一個……”

  “謝謝袁伯伯。”葉璃鞠躬道謝。

  看著這麽乖巧懂事又有禮貌的葉璃，李愛琴也是感慨萬分，還給葉璃洗了兩個梨子遞給她。

  葉璃惶恐道：“不成的不成的……”

  “拿著吧，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你現在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太難過了。”

  “謝謝嬸嬸。”葉璃再次道謝。

  她看到茶幾上的電話，突然對他們道：“袁伯伯袁嬸嬸，我能借你們家的電話打一通給我們生產隊嗎？我想給家裏弟弟報個平安。”

  “行啊，打吧！”

  葉璃於是就撥通了大隊部的電話，響了幾聲之後，是大隊部的會計接的，葉璃對他簡要說明了一下情況，大概意思是明天回去，今晚在葉長貴的宿舍休息，讓兩個弟弟不要擔心。

  會計應下，答應會轉達。

  通了電話之後，葉璃就坐著袁一峰的自行車去了廠裏宿舍。

  單身宿舍樓就在工廠斜對麵，是一座六十年代建的三層磚結構樓房，也就是這個時代流行的筒子樓，樓上樓下共有七十幾個房間。

  袁一峰並沒有每間宿舍的備用鑰匙，但是宿舍管理員有啊，那管理員就住在一樓宿舍，袁一峰去找了人要鑰匙。

  樓房的走廊寬不到兩米，兩側擺滿了各家各戶的煤和木柴等雜物，中間隻剩一條窄窄的走道。

  走廊裏燈光昏暗，走路時都必須小心翼翼，否則會被兩側的雜物絆倒。

  葉長貴的屋子就位於二樓走廊南側，窗戶朝陽，正對著工廠。

  當袁一峰打開葉長貴的宿舍，很小的一間，一張床，有衣櫃椅子，中間擺了一張桌子。

  桌子上放了水杯和其他雜物，椅背上擱著沒洗的髒衣服，地上髒襪子髒鞋子亂扔，空氣裏彌漫著髒臭味兒並且混雜著煙草的味道，總之是要多簡陋就有多簡陋。

  葉璃嫌棄地捏了捏鼻子。

  袁一峰對眼前的場景無奈地搖搖頭，對葉璃道：“你今晚就在這將就將就，離開的時候把鑰匙給一樓101的徐大爺就行了。”

  “好的。”

  袁一峰臉色再次凝重地對葉璃道：“你爹這次犯的事情太嚴重了，今天下午我們廠裏就匆匆開了一個短會，大家的意思是要做開除處理，明天大概就能出通報了……”

  葉璃倒是不意外，“袁伯伯，我理解的，但請先不要讓我爹知道，我怕他接受不了這個打擊，萬一他在看守尋短見……”

  說著葉璃又捂著唇想哭。

  “不說的不說的，你先好好休息。”袁一峰深深歎了一口氣就走了，葉璃送到樓梯口，袁一峰揮手讓她休息，葉璃這才折返回宿舍，迅速關上門，反鎖。

  這一刻，葉璃終於收起了人前的乖巧懂事，笑眼彎彎，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