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謙的心緒有些不平靜，動了動嘴唇，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沉默地轉身出去了。

  葉璃見他出來，就起身和莫岐山告別，莫岐山，“要走了？”

  “嗯，莫爺爺，謝謝你的招待。”

  莫岐山依舊樂嗬嗬道：“一定要常來，我們這裏的飯管夠！”

  “……好。”葉璃笑著應道。

  莫南謙跟莫岐山和其他認識的工人打了一聲招呼，就帶著葉璃走了。

  走到了廠門口，太陽很大，葉璃戴上了寬簷的草帽，在下巴處洗好帶子，她心情不好，眼睛一直看著地上。

  “上車。”莫南謙已經推來了自行車，長腿跨了上去，示意葉璃上車。

  葉璃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莫哥，我坐你的車穿街走巷，你不怕別人說閑話嗎？”

  說完她就看向了也跟出來的範香婆媳倆。

  雖然隔得有些遠，但她能感覺得出莫岐山媳婦兒對她是頗有微詞的。

  因為葉璃對自己在外的名聲有些自知之明的。

  單是把繼母趕出家門，還跟姑婆打了一架，就足夠敗壞她在所有人麵前的好感。

  尤其是老一輩人不太能接受這個。

  這在他們看來是大逆不道。

  莫南謙看了她們一眼，道：“你怕嗎？”

  “我……”葉璃往後退了一步，略有遲疑道：“我也不知道……”

  緊接著她又說：“我還有事，謝謝你帶我來這裏吃飯，我以後請你。”

  葉璃說完就匆匆走掉了。

  範香見葉璃一個人走了，懸著的一顆心總算了稍稍放下，她趕忙過來說：“阿謙啊，你和葉璃那丫頭是真沒啥對吧？”

  莫南謙垂著眼依舊沒有回答。

  他站在灼熱的陽光底下，鴉羽般的睫毛落下的陰翳不帶一絲溫度。

  該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呢？

  八字根本連一撇都沒有。

  葉璃找到了賣西瓜的攤子，

  她想回趙師傅家之前給人家帶個西瓜回去解解暑。

  她對著西瓜左拍拍右拍拍，看看西瓜的紋理是否均勻，賣瓜的老板笑道：“姑娘，你一看還是行家？”

  “那是！”她可是最愛吃西瓜的，以前每到夏天，每天必吃冰鎮西瓜，她最喜歡的吃瓜姿勢是切開一半，用勺子挖著吃，簡直不要太爽！

  葉璃挑好瓜，八斤重，老板按剛才給莫南謙的價格。

  葉璃剛準備付錢，不知何時出現的莫南謙直接把錢給了對方。

  葉璃急道：“我有錢！”

  然後就把自己手上的錢扔到了他身上。

  莫南謙撫了撫額，把錢拾起，“行，那我們走吧！”

  葉璃道：“我暫時不回去，晚點回。”

  莫南謙眉心微蹙，直接問道：“為什麽故意躲著我？”

  “切，誰故意躲著你？我有正經事！”葉璃揚著下巴，傲嬌極了。

  莫南謙莞爾：“聽你弟說，你來公社是為了學手藝？”

  葉璃暗暗鬱悶，小弟怎麽什麽話都跟他說。

  “嗯。技多不壓身嘛！”

  “位置在哪兒，我送你過去。”

  “我自己走。”

  “上來！”他溫和的語氣下已經透出了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

  葉璃見他如此熱情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加之抱著一個大瓜走得也是累，隻得坐上了他的車。

  莫南謙沉默地踩著腳蹬子，葉璃突然問道：“莫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你當初為啥離開修配廠啊？我看你伯公很希望你回去呢！”

  莫南謙隻是沉默了幾秒，耐心回答道：

  “我前幾年被推薦去了省城工農兵學校念書，學校安排去機械廠參觀，我發現了一個叫萬向節的東西，這是用在農用車上的部件，我覺得這裏麵有戲，做了市場調查，發現萬向節裏麵的‘十字軸’已經由寶山縣一家企業在做了，我利用和平公社修配廠的名義，帶著我伯公去為農機廠爭取加工軸套，竟然也成了，給廠子帶來了不少營收。”

  “但我不滿止步於此，從學校畢業回到和平公社農機廠，那時候我聽朋友說市裏汽車製造廠3.5噸汽車上用的萬向節生產計劃指標給了市裏的汽配廠，可那家汽配廠搞了兩年沒有眉目，我就想帶我伯公去市機械局爭取這個指標，但我伯公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不願意冒任何風險，我們為此吵了一架，結果是我離開了農機廠……”

  這是葉璃第一次聽莫南謙一次性說這麽多話。

  萬向節？

  書裏的莫南謙後來靠著家族的資金發家後貌似的確投資了萬向節廠，還做到的世界五百強呢！

  在經商方麵，他的頭腦確實是很牛掰。

  剛好趙鐵福家也到了，她趕緊道：“那個，我在前麵那兒下車就成了。”

  莫南謙到路口就把她放下，葉璃笑眯眯地跟他說再見，然後就抱著瓜拐進了一處巷子，街邊房子後麵就是趙師傅家。

  莫南謙知道這裏是專門賣炒瓜子的一戶人家，他平時來來往往經過，經常會看到老漢挑著扁擔拿集貿市場去擺攤叫賣。

  青年把自行車停好，猶豫著也跟進去看看。

  葉璃正切著西瓜請趙師傅夫妻吃。

  趙鐵福見葉璃這麽熱情，便也沒拒絕，葉璃細心，知道師娘吃瓜不方便，就用刀切了一小塊一小塊放碗裏，讓師娘用勺子舀了吃。

  趙鐵福的媳婦兒摔了之後，行動不便，身體狀況也是大不如從前，需要有人隨時在身邊照顧著，可是兒女都在外地，都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說來照顧就回來，趙鐵福隻能放下炒瓜子的生意在家照顧。

  趙鐵福是挺中意葉璃的，能來家裏走動走動，給這個冷冷清清的家活躍活躍，也是一件好事。

  趙鐵福媳婦兒拉著葉璃的手，左看看又看看，好像在看自己的閨女。

  葉璃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突然聽到外頭有動靜就出去看看，沒想到莫南謙居然出現在人家門口。

  “你沒回去啊？”

  “嗯。”

  趙鐵福從屋裏出來，看見莫南謙，立馬熱絡道：“原來是阿謙來了，怎麽有空來啊，快進來坐。”

  葉璃傻了眼，這都能認識？

  趙鐵福又是招呼莫南謙坐，又是倒茶水的。

  莫南謙看葉璃一臉懵，便解釋道：“趙叔公跟我伯公熟，逢年過節農機廠會來這裏訂購炒瓜子。”

  葉璃：“哦~~~”

  不過都在一個公社上，誰還不認識誰啊？

  何況莫岐山還是農機廠廠長，估計整個公社的人都認識他。

  隻聽莫南謙對趙師傅客氣道：“我這個妹子腦子笨，她平時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還請多擔待。”

  葉璃瞬間瞪圓了眼兒，暗暗衝莫南謙呲牙，這張嘴她可真想把他撕吧嘍！

  就不能誇她兩句嗎？

  趙鐵福隻是哈哈一笑，“這丫頭聰明著呢，學得也用心，挺好挺好，來吃瓜，葉璃剛買的。”

  莫南謙道：“不用麻煩了，家裏還有事我得回去忙了。”

  莫南謙起身告辭，趙鐵福也不做多挽留。

  葉璃將莫南謙送到門口，“我在這裏學手藝的事情你可得給我保密哦！”

  莫南謙橫了她一眼沒說話。

  葉璃：“跟你說話呢？”

  莫南謙沉吟片刻道：“你要是想讀書，我可以資助你。”

  葉璃不由一愣，眼色狐疑地盯著莫南謙看，“你吃錯藥啦？幹嘛要資助我？”

  “你就說想不想吧？”

  “不想！”葉璃，“我現在隻想搞錢。”

  等她成功促成他和雲芸，她就能回現實世界裏，讀啥書啊，現在搞錢最要緊，爭取多給葉家兄弟多留一點錢。

  莫南謙沒再多言，多看了她幾眼，然後騎著自行車走了。

  葉璃一直看著他，她覺得這個男人最近好奇怪，不是老盯著她瞧，就是說莫名其妙的話。

  但也沒多想。

  隻要不是對她不利的，她基本不會多管。

  瓜子泡的時間也到了，葉璃按照趙師傅的意思，將鍋裏的香料包取了出來，將葵瓜子撈出來，過濾去湯汁，再把葵瓜子放在篩子中，擺在太陽底下曬三到四天左右。

  趙師傅說：“把泡好的葵瓜子曬幹水分，擺在太陽底下自然曬幹，炒好後瓜子仁不會粘在瓜子殼上，曬到摸上去聲音很響脆，說明曬幹水分就可以了。”

  葉璃一一記下。

  自己之前在家的操作和趙師傅這邊一比，果然人家才是專業的，自己的製作過程的確是簡單了。

  之後就是晾曬的過程。

  等晾曬好了，就可以進行炒的步驟了。

  葉璃谘詢了一下炒瓜子的細節，趙師傅就給她說了說，葉璃決定回家後自己再去試試。

  臨走時，趙師傅讓葉璃將剩下的一半西瓜帶回去給弟弟吃。

  趙師傅還拿了籃子讓葉璃方便帶西瓜回去，“我們老兩口也吃不下這麽多，現在天熱，放明天肯定得壞嘍，怪可惜的。”

  於是葉璃就把剩下的西瓜帶回去給葉家宇吃。

  葉家宇在家也沒閑著，喂雞喂豬還負責劈柴，等到了時間就開始自己做飯等哥哥姐姐回家。

  看到葉璃給他帶了半個西瓜回來，葉家宇欣喜若狂。

  吃飯的時候，葉璃提醒葉家宇，“我學手藝的事情別和別人提，知道不？”

  “那我和小藍還有他哥提了，咋辦？”

  “他沒事，其他人就別提了。”葉璃總擔心自己的行蹤被有心人說出去，到時候落入魯翠娥那些人的耳中，不知道會生出什麽事端來。

  葉璃出去了一天，其實挺累的，吃了飯洗了澡之後，等到葉家良回來，她也就放心去睡了。

  現在夏天，屋裏悶了得很，所以都是開著門睡的，葉家良兄弟也從後屋搬到了前屋來睡，就睡在葉長貴和魯翠娥的屋裏，門敞著，從天井上吹來的夜風會送進屋子裏，睡覺也不會那麽悶樂。

  但會有一個問題，蚊子。

  葉璃覺得得弄個門簾啊，要不然天天晚上喂蚊子也不是辦法。

  莫小藍一早來家裏，因為她知道今天葉璃姐姐又要出去，所以她要趕緊來和葉璃姐姐見一麵，說說話。

  葉家宇臉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大包，莫小藍說：“你們的屋怎麽不掛門簾呐？”

  葉家宇問：“你家有嗎？”

  莫小藍說：“有啊，我奶奶做的，我也會做。”

  葉璃道：“怎麽做啊？”

  莫小藍：“就是用草珠子串起來，地裏就有草珠子摘。”

  葉璃：“帶我去摘，我也要串門簾子。”

  莫小藍：“好。”

  草珠子也叫菩提子，像黃豆一樣大小，顏色黑漆漆的，中間有一條天然的孔道，可以穿上線用來做門簾、項鏈，農村的野地裏非常多。

  葉璃喊上葉家良、葉家宇一起來摘草珠子，然後帶回去串門簾。

  摘了一會兒，葉家良得去公社了。

  葉璃因為瓜子要晾曬兩三天的功夫，所以也不急著去公社趙鐵福家，和倆孩子摘了不少草珠子拿回家串。

  串珠子需要細繩，可是葉璃家沒有，莫小藍知道家裏有，就跑回家去取。

  葉璃看小姑娘為自己家的事情忙前忙後，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可是莫小藍卻因為能幫上葉璃的忙而感到開心。

  大家花了一天的時間，終於把一扇門的門簾子做出來了，葉璃愛護弟弟，讓這扇門簾先弄在弟弟房間門口，她倒是沒關係。

  草珠子也用完了，葉家宇和莫小藍立刻去野地裏摘，葉璃則在廚房繼續忙著炒瓜子的事情。

  她想盡快學會炒瓜子，等學會了手藝就可以擺攤子賺錢了。

  就這樣忙忙碌碌，時間就到了每個月去縣裏取工資的日子了。

  趙師傅家的炒瓜子做成了，葉璃就試著提十斤炒瓜子去縣裏賣。

  她背上用背簍背五斤，手上的籃子提五斤，坐著公交車就去了縣裏。

  因為來得早，葉璃直接去了農貿市場。

  此時縣裏的農貿市場熱鬧得很，很多賣菜的攤子擺了一路，還有賣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葉璃尋了一處地方開始叫賣。

  她在一眾老練的攤主麵前是非常生疏而缺乏經驗的，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才隻有兩三個人光顧，他們買的量也不多，隻是買一小杯瓜子解解饞。

  葉璃想起現代先嚐後買的銷售方式，於是用塑料杯舀了一把瓜子，“免費吃免費嚐，不好吃不要錢嘞！”

  如此反複喊著，立刻吸引了不少人過來嚐嚐瓜子的味道。

  免費的東西總是引人注目的，葉璃一下子就給自己的攤子吸引了不少客人來，流量多了，自然買的量也就多了，加之瓜子的確好吃，好多人一口氣就要買一斤兩斤，葉璃用廢棄的舊報紙給他們裝。

  現在人買菜出門都提著籃子，瓜子一買，往籃子一放，完事兒。

  有個年輕的女人也過來笑盈盈問瓜子怎麽賣。

  葉璃見女人長相漂亮，為人和善，自然是笑臉相迎，“一斤一塊，多買有優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