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字）

  “葉璃，我是不是對你太善良了，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再踏進我家的門！”莫南謙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一時有些口不擇言。

  葉璃向來吃軟不吃硬，一聽這個當下就不高興反懟：“你家是金鑲玉做的啊？你當我稀罕來是不是？要不是為了小藍，我才不會專門跑這麽一趟呢？”

  “我家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閑事！”莫南謙氣得眉心直跳。

  葉璃也是徹底來了脾氣，“你奶奶都沒覺得我是多管閑事，你憑啥這麽覺得？你就這麽個妹妹，你不上心對待，怎麽就不允許別人關心了？你是不是天真以為把她一輩子藏在家裏就沒人能傷害她了？可笑！”

  “你……”莫南謙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一時惱羞成怒起來。

  “你什麽你？你自以為是的好隻會不斷把她推入深淵，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改革開放了大哥，整個國家的經濟都要開始起飛了，你卻放任你的妹妹繼續當文盲，指望著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將來給她找戶好人家。”

  “當你把幸福的願望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你極有可能會得到一份極大的失望，而你的錯判也會給你的妹妹造成巨大的悲劇，這些你都沒有想過嗎？”

  葉璃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把莫南謙氣得臉色鐵青，可竟一句話也找不出來反駁，隻凶著眼珠子狠狠瞪著葉璃。

  葉璃固執道：“我知道你家裏的事情我不該管，更沒有資格幹涉，但是小藍喊我一聲姐姐，我就不能不管，有些話我必須要說出來，要不然夜裏我睡不著覺。”

  “小藍年紀小，現在還處在短視無知的階段，你們這些做哥哥的做長輩的不能放任她繼續任性下去，她需要讀書，她需要明白自己為什麽活著，未來想要成為什麽人，如果她稀裏糊塗長大，將來隨便一個男人說著甜言蜜語就能把她騙走，你捫心自問，你真的能護得了她一輩子嗎？”

  “她渴望友誼，可總是被人排斥，她怕你擔心，受傷了也從來不告訴你，她這種性格是要伴隨一輩子的，你有沒有想過，她以後要是遇到壞男人可怎麽辦？被欺負死了也不吭聲怎麽辦？她甚至都沒有基本保護自己的能力，你要讓她怎麽辦？”

  葉璃的幾番話讓莫南謙漸漸冷靜了下來，然而他麵容下似乎在極力壓製著什麽即將爆發的情緒，身側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青筋畢露。

  葉璃看他這副狀態，搞不好要和她幹架。

  她倒不是說沒自信打不過他。

  隻是沒必要。

  她是來商量的，暴力解決不了任何事。

  葉璃說完就酷酷地走了。

  這範不能丟！

  莫南謙微垂著頭，眼眶已經一遍遍通紅。

  前世痛苦的一切仿佛曆曆在目。

  小藍不幸的一生是他心裏巨大的痛。

  然而葉璃現在居然……在告訴他怎麽避開那份痛？

  他險些鑄成大錯。

  他收拾好情緒，麵無表情地回了家，莫奶奶擔憂地等著他，“阿謙啊，我看葉璃那丫頭剛才說得挺有道理的，要不然就讓小藍再上學看看，小藍這麽大的孩子要是一直在家也不是個事兒，要是能讀書，將來說不準還有出息呢！”

  莫南謙沒有回應老人的話，而是把莫小藍喊到跟前來，“我再問你一遍，你想再去上學嗎？”

  莫小藍表情有些糾結，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再抬頭時目光已經變得堅定，“哥哥，我想去上學。”

  莫南謙沒想到這個膽小怯懦的妹妹居然不再抗拒上學，他甚至從她的目光裏看到了一絲勇敢。

  “你想好了？”莫南謙鄭重地對妹妹說：“要是決定了就要好好上學，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說不上學就不上學，要不然我會生氣。”

  莫小藍很肯定地點著頭。

  莫南謙又說：“如果在學校有人欺負你，你要記得告訴我，那些欺負你的人，我都會去教訓。”

  莫小藍卻說：“葉璃姐姐剛才說啦，以後讓我和葉家兩個哥哥一起去上學，要是有人欺負我，他們會給我出頭。”

  她也是從剛才葉璃姐姐的話裏得到了勇氣。

  莫南謙眸光一閃，心口有些悶悶的發緊。

  莫奶奶在旁說道：“是啊是啊，剛才葉璃丫頭就是專程來和我說這事兒的，別看生產隊裏的人都傳葉璃脾氣不好，可是我卻覺得，這丫頭比誰都熱心腸，她擔心小藍再拖下去耽誤念書，更擔心以後沒文化遭人欺負，我想想真是覺得有道理。”

  “咱們沒辦法護著小藍一輩子，以後的路得她自己走，要是能識個字，有些文化，這路子肯定會走得比別人寬一些，你看看雲春來那個閨女，自從上了學，那麵貌就是不一樣，我也想咱家小藍以後走哪兒都能把頭抬起來。”

  莫南謙點著頭，“行，我明天就帶小藍去學校報名。”

  “下學期咋樣？眼看著小學都要放假了。”莫奶奶說道。

  這一說到讀書時間，莫奶奶真覺得小藍耽誤太長時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同齡人。

  莫南謙：“沒事，小藍以前讀過二年級，我回頭考考她，看看底子還在不在？”

  “在的在的，”莫小藍去房間裏拿出自己的作業本，“哥，你看，我一直學著二年級的知識，沒落下。”

  莫南謙翻了翻莫小藍密密麻麻的算數本和寫字本。

  他竟然從來不知道這個妹妹其實內心依舊渴望著念書。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呢？”莫南謙內心被濃濃的愧疚包裹。

  “我害怕……”莫小藍委屈地低下頭，“他們總罵我，罵我有瘋病，說我娘咬死人，他們怕我也咬他們，總拿石頭砸我，讓我不要再去學校……”

  莫南謙擁住這個瘦小的妹妹，“是我的錯！是我太忽略你了！”

  他第一次這樣憎恨自己，為什麽？為什麽前世的自己會那樣糊塗？如果他能多了解關心這個妹妹，是不是她就不會死得那麽屈辱那麽淒慘？

  莫南謙此刻心痛如絞，五內如焚。

  莫小藍很快把自己能去上學的消息告訴葉璃。

  她是飛奔到葉璃家裏，緊緊抱住葉璃，“葉璃姐姐，我能上學啦，哥哥同意了，我以後也能和家良哥哥、小宇一起去上學啦！”

  葉璃很為莫小藍感到高興，“以後要努力學習，給那些曾經欺負你的人好好瞧瞧！”

  “嗯！”莫小藍開心得不能自已。

  同時葉璃也告訴她，“要是有人在學校欺負你，你就告訴葉家哥哥，回來後告訴我，那些小兔崽子都是喜歡挑軟柿子捏，你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下次還會死勁欺負你，你可不能瞞著我哦！”

  莫小藍用力地點點頭，“葉璃姐姐，我好喜歡你啊！”

  “我也喜歡你呢！”葉璃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

  “為什麽喜歡我呢？”小姑娘抬起晶亮的眼睛，不解地問。

  明明大家都不喜歡她，明明大家都害怕她有瘋病會傳染，明明除了家人，所有人都避著她，為什麽葉璃姐姐會喜歡她呢？

  小姑娘在交朋友方麵一點自信都沒有。

  莫小藍的問題倒是把葉璃給問愣了一下，轉而失笑道：“因為小藍很招人喜歡呀，你樂於助人又聰明，還送我花送我項鏈，我好喜歡呢！”

  莫小藍給誇得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我沒有那麽好啦！”

  “你比我說的還要好！”葉璃不停給小姑娘自信。

  好好讀書啊小藍，以後可不能在垃圾堆裏找對象啊。

  雖然葉璃受不了莫南謙那個臭脾氣，可在小藍讀書這件事上，倒是做了一件人事。

  葉家宇放學回來還專門和莫小藍道歉，為了表示誠意，他專門用自己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零花錢在學校門口買了山楂片送給她吃，“我本來想給你買棉花糖的，可是擔心路上化掉，以後你上學了，我還給你買。”

  莫小藍開開心心接受了葉家宇的道歉和禮物，小姑娘昨天的難過在此刻煙消雲散。

  有時候小孩子的喜怒就是這麽簡單。

  莫小藍之後就成功上學了。

  第一天就歡歡喜喜和葉家倆兄弟一起去上學，嘴上還哼著歌。

  當時葉璃不放心，還特意去看看，表示莫小藍的靠山是她。

  她現在在小學的名頭可不小，誰見了她都怕，大夥一看送莫小藍來上學的人居然也是葉璃，個個都在發愣。

  現在小學裏還有誰不知道葉璃啊，當初葉家宇的事情鬧得驚天動地，可葉家宇的姐姐葉璃比校長老師還威風，把家長和壞小孩統統教訓一頓，還反過來讓人賠錢，校長和老師都沒有二話的。

  本來一些小孩兒都憋著壞想欺負欺負莫小藍，好逼著她離開他們班級，但當葉璃一露麵，嚴厲可怕的眼神一一掃過班上的每一個學生，一些膽大的熊孩子就慫了。

  莫南謙當時也在，他看葉璃這麽維護莫小藍，有心和她道歉卻不知道怎麽開口，葉璃不搭理他，扭頭就走了，超級高冷，高不可攀。

  了卻了莫小藍讀書這件事，葉璃心裏也舒坦了。

  家裏兩個會幹活的小子都去上學了，她料理完地裏的事情，就在家趕鴨子出去溜達。

  這鴨子要在外麵多活動，肉才能結實肥嫩，才能多下蛋，為了高產，葉璃可是費了不少心力，誰知莫南謙居然上門來了，他丟下兩條新鮮的鱸魚就走了，連個招呼都沒打。

  葉璃滿臉問好，追出去問：“你沒送錯吧？”

  難道是不好意思親手送雲芸魚，所以才讓她轉交的？

  眼看著莫南謙不應聲就要走掉，葉璃雙手呈喇叭狀，放在嘴邊喊道：“幫你送也行，不過跑腿費不能少，我得留下一條當辛苦費，你沒意見吧？”

  莫南謙停下了腳步，似乎被某人的智商徹底打敗了一般，回過身，難得氣急道：“兩條都是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