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璃認出那名長輩，就是她在縣城拉煤的時候碰見的那個幫她推車的長者。

  她讓兩個弟弟先等一等，她則過去熱情打招呼，“爺爺……”

  莫岐山一愣，仔細端詳了一眼葉璃，不由笑開，“是你啊小姑娘，原來你也是這個生產隊的？你爹叫啥？”

  他很久以前就搬到了公社去住，平日裏工作忙，不怎麽回生產隊裏，但是對生產隊裏同輩倒是清楚得很。

  葉璃回答：“葉長貴。”

  “哦……”莫岐山恍然地點點頭，“原來是葉常漢的孫女啊，我知道你爹葉長貴好像在縣裏當工人吧，怎麽會把你熬到去幹拉煤那種活？”

  莫南謙眉心一擰，不由多看了葉璃一眼。

  難怪在縣裏看見她的時候，她渾身灰撲撲的，很疲憊的樣子。

  “爺爺，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葉璃看了一眼站在莫岐山身邊的莫南謙，然後露出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莫南謙眸光一閃，抿著唇沒有說話，把臉轉開。

  “回去好好歇歇，你也怪不容易的。”莫岐山對葉璃慈善說道。

  “那莫爺爺再見，莫哥再見。”葉璃也特意跟莫南謙揮了揮手，嘴角笑意深深，莫南謙隻覺得這個丫頭有些不懷好意。

  一直到葉璃走遠，莫南謙依舊蹙著眉頭，身旁的莫岐山說道：“這個丫頭看著聰明伶俐，腳踏實地，是個好孩子。”

  莫南謙冷哼了一聲，似是不屑。

  莫岐山斜他一眼，“你不信？這孩子白天還說你好話哩！”

  莫南謙眸光一閃，有些不信。

  以他和葉璃的關係，葉璃應該是恨不得拿刀捅死他吧？

  莫岐山看這死小子還是不信他的話，撇了撇嘴，說：“真的，那孩子說，你挺不錯的，至少你這個人敢去嚐試做一些事，還不怕承擔後果，我聽了這小姑娘這番話，還真覺得有道理。”

  莫南謙見伯公說得有模有樣的，開始從不信到半信半疑。

  “她還說，年輕人就是要有敢拚的精神，人生有輸有贏，起起伏伏很正常，這總比好過什麽都不去嚐試的強……”莫岐山笑著說，“這小姑娘水平是蠻高的，我都自愧不如嘍！”

  莫南謙眯了眯眼，“她那是糊弄人的，你還真信？”

  “瞎說，我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鹽巴都多，看人還不比你準？”

  莫南謙抿著唇，不想和長輩過多爭辯。

  莫岐山見自己把侄孫說老實了，又繼續和他說正事，“你那個米麵加工廠也被關了大半年了，要我說，你就回廠裏和我一起幹，葉璃丫頭都說了，年輕人腦子活，肯定能把農機廠給搞活，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折騰下去也是讓底下的工人跟著我受苦，你有文化有技術，廠子的未來還得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莫岐山垂頭喪氣地說著，此刻一臉鬱色。

  莫南謙麵無表情道：“我有個認識的工程師，叫任駿，在市裏的軍工廠當技術工程師，這兩年也在外頭接了不少私活，他最近和同事研究了一台淨水器，你的農機廠要是能搶先生產售賣，說不定能賺一些。”

  “淨水器？有人買嗎？”莫岐山不確定道。

  那玩意兒他都不知道是啥。

  “有！找個時間我帶你去認識認識他。”莫南謙說完轉身就走了，“至於農機廠，我不想再回去了。”

  那是一個受桎梏很大的集體企業，沒資金沒技術支持，或許憑一腔熱忱能勉強維持，但是對於他來說，不是最好的選擇。

  “阿謙啊……”莫岐山追上去，“我年紀大了，這十幾年下來忙裏忙外的，落了一身的病，撐不了幾年了……”

  莫南謙冷笑，“農機廠做得再好也不是我的，我憑什麽要為他人做嫁衣？”

  這家公社上的農機廠，產權歸公社所有，就算他接手過來做大做強，哪天公社一個不高興就直接收回去，到時候他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關鍵是，做事會束手束腳，難有發展的空間。

  莫岐山：“那你想咋樣嘛？所有的社隊企業都這個樣子咧！隻要咱好好管理，好好經營，是能掙得到錢哩，總好過一輩子當個泥腿子吧？”

  莫南謙沒說話，沉默地走了。

  莫岐山見說不動他，站在原地吹胡子瞪眼，老生氣了。

  但眼下他的首要任務是避免廠子倒閉，必須得搞錢。

  再這麽拖下去，廠子遲早得玩完。

  葉璃帶著兩個弟弟回家，葉春蓮遠遠見葉璃回來，如臨大敵，趕緊回家早早把大門緊緊關上，拒絕他們進家門。

  葉璃見大門上她特意換上的新鎖早就不見，杏眼不由眯了眯，真是讓人不開心啊！

  葉二弟低著頭不言語，眼底暗光閃動。

  葉小弟抬頭，無助地看著葉璃。

  葉璃則是走到門前，眼底一片冷意。

  葉二弟突然開口道：“咱們去山上待幾天，那裏有一間茅草房，還能住。”

  頓了幾秒，他又說：“或者牛棚也行，那些下牛棚的人都走了，倒是空了不少地方……”

  葉璃轉頭，滿臉厲色，“葉家良，你給我記著，我葉璃受不了這種委屈。”

  葉二弟瞳孔一縮，麵前這個人……

  真是太陌生了。

  除了模樣，其他無一不讓他覺得陌生。

  葉璃也覺得失態，漸漸收起了怒火，盡量平靜道：“有些事情能讓步，但有些事，一旦習慣了退縮，以後就沒人把咱們當回事。”

  葉二弟陷入了沉默，葉小弟更是一點主意都沒有，反正哥哥姐姐說什麽，他就做什麽。

  葉璃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緊閉的大門，危險地眯了眯。

  身旁的葉二弟突然冷不丁說了一句，“要不趁夜裏，一把火把這房子燒了，一了百了。”

  正在想辦法的葉璃，聽到這話，清潤的眸子一下子睜圓，詫異地看向陰沉寡言的葉二弟。

  “你……你說什麽？”葉璃不確定地問道。

  “連人帶房一起毀掉，不就省心了嗎？”葉二弟扯了扯嘴角，平靜的表情下露出幾分陰險來。

  葉璃看著葉二弟這副表情，不由心驚肉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