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蹲下身，表情凝重地按了按卡西斯的脈搏。

  對方仰躺在地，喉間一道幾乎斬首的割痕。血液似乎已經快要流盡，隻從傷處平緩流淌出猩紅的液體。幽綠眼眸黯淡無神地睜著，對比之前所見的張狂熱烈姿態，已經完全是副死人的模樣。

  盡管如此，柯南仍是做了一番試探。

  確定對方已經死得透透後，他心情複雜，伸手合上了對方的眼睛。

  司城半倚在牆邊調整呼吸，見此目光微妙地看他一眼。

  作為真正的無辜受害人，柯南麵對罪魁禍首，卻流露出近乎悲憫的神色，這和司城之前所想執著於解謎的偵探形象稍有不符。

  他琢磨了一下對方的腦回路，深沉地思考：自己不會被告發吧？

  此前他僅僅是對宮野明美的死無動於衷都被追問質詢，眼下雖然理由正當、被逼無奈，可也是真真正正地殺死了一個人。這個正義感爆棚的小鬼，說不定就“大義滅親”。

  司城這麽想著，卻並不感到緊張。

  他等對方檢查完屍體，仔細擦去了手中血跡，轉頭直直迎上了司城的視線。

  出乎意料的，小孩的眼神並非單純同情或是憤懣指責，內裏的複雜令司城也微微一愣。

  柯南飛快收回了這一瞥，“……你知道的，對吧？”

  司城想了想，點頭。

  可能是灰原告知了他什麽，柯南沒再繼續自己蹩腳的偽裝。他稚嫩的小臉浮現一種遠超年齡的嚴肅和認真，凝重開口，“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司城答非所問：“他是我的前任。”

  ……前任？是他想的那個前任嗎？？

  這個答案實在是超乎預料，柯南先是愣了一下，等腦內處理完這句話所表達的內涵，他接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饒是他做出了十幾條猜測和先手準備，也沒想過會得到這種答案。

  司城也不想“出櫃”得這麽果斷幹脆，可卡西斯與他的交集隻有幾個，相比其他，前任的身份反而最為簡單平凡。

  他瞥見小孩驚駭的表情，一半是為自己的取向正名，一半也存了些逗弄對方的心思。他平淡道：“皆川、廣田雅美也是一樣。”

  柯南：“嗯……”

  有關的幾個人裏，已知全都是司城的前任，這情報乍聽起來離譜，但細細追究似乎也並無不合理之處。

  柯南回憶著之前司城表露的態度，同時想起了目暮警官的懷疑。

  他小心試探道：“津川也……？”

  “……他不是！”

  司城提氣過猛，一時不察嗆了一下，偏頭短促咳了幾聲。疲憊如潮水湧來將四肢百骸淹沒，也中斷了他後續的話語。

  柯南抬眼看他，將要出口的追問卡了殼。

  自認識對方以來，他還從未見過司城這麽狼狽的模樣。

  純白的襯衫大片洇了血，呈現一種深淺不一的紅，衣物本是優雅閑適的寬鬆風格，在搏鬥的劇烈動作中幾處扭曲破損，領口的抽繩散開，餘下的布料幾乎是掛在胸膛。

  柯南看見他慘白的臉，一直挺得筆直的脊背也微微彎下，像是支撐不住似的倚著牆麵。

  柯南：“……你沒事吧？”

  司城半閉著眼輕描淡寫，“一點皮外傷。主要是被捅了一刀，有點暈。”

  柯南：“………………”

  暈？暈什麽，失血過多嗎？

  他猶豫了一下，踮腳湊過去檢查起傷口。

  司城保持著靠牆的姿勢一動不動，狼狽中又透著一點奇異的散漫。在他的不配合下，柯南隻能憑借肉眼來判斷傷勢的輕重。

  皮膚摩擦地麵的傷口、暴力撞擊下的瘀痕、以及——骨骼的扭曲和穿透傷。與之相比，那些分布密集的刀刃割痕反而不值一提。

  柯南皺眉，“你的手？”

  司城慢了一拍地發出聲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

  卡西斯資料簡介中有一句“力度異於常人”，這簡單樸素的評價，表現出來卻幾乎是正麵對抗上的無解，與他實際打鬥過的司城深刻領會到了這一點。

  憑借這種能力，對方幾次的以傷換傷都能追進優勢。司城的手臂之前被對方重點關注，硬生生給“拆”了好幾回。而他最後關頭借助地麵的反推力粗暴接起關節，神經緊繃和劇烈疼痛後，便是徹底的麻木。

  直到被柯南提醒，他才後知後覺回想起來。

  右手自手肘到大臂，肌肉詭異地腫脹、骨頭也以一種古怪的角度抻著。左臂則尚且保持在脫臼的狀態，軟綿綿地“掛”在肩頭。

  司城：“……好醜。”

  柯南：“？”

  他沒來得及接話，看到司城隨手一推將左臂接起。簡短地活動適應後，又一聲骨骼的響動，他飛快卸下右臂調整角度重新接上。

  柯南頭皮發麻，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你難道是什麽關節可拆卸的娃娃嗎？

  他其實還有很多問題，隻是看對方的模樣，暫且覺得不是一個好的時機。柯南想了想，提起一件眼下他認為最關鍵的事情。

  “你打算怎麽辦？不報警，也不去醫院？”

  司城口氣敷衍：“歇會，回店再說。”

  柯南：“……你的傷口回書店又能做什麽。況且大白天的這動靜，早就引起注意了吧。”

  嘴上這麽說，他左右看了看，還是決定順從對方的意見。

  柯南在司城身邊找了個位置蹲下，貓不知從何處跳了下來。它評估似的看了柯南一眼，矜持地走步過來。

  三隻無聲並成一排，巷道裏安靜下來。

  除了風劃過牆麵的響聲，柯南隻能聽見身邊男人不太平穩的呼吸。狹窄巷道裏鋪滿鮮血，鼻腔似乎都灌注著腥氣，不遠處則是一具新鮮被割喉的屍體。

  他在這種環境裏怔了十多分鍾，再聽見動靜時，柯南激動地猛抬起了頭。

  不可否認，他對司城等待的目標存在一點探究，可更多還是對收拾眼前這場爛攤子的期待。而當看到來者，他肉眼可見地表情拉了下去。，難掩失望道：

  “怎麽是你們？”

  司城聞言，低眸瞥過一眼。

  三個與柯南差不多大的小孩站在他們麵前，衣服和臉頰都髒兮兮的，緊挨著仰頭看。柯南很快收拾好情緒，問道，“灰原怎麽樣？……你們報警了嗎？”

  光彥遲疑搖了搖頭。

  他第一個注意到不遠處的屍體，肉眼可見地瑟縮了一下，也不敢挪過目光，直愣愣道：“灰、灰原她已經在醫院了，她用手機打字說是不小心，我們就沒——”

  步美打斷他的話：“司城哥哥，你沒事吧！”

  司城從神遊的狀態中回神。

  他低頭看了女孩一眼，搖搖頭直起脊背。仿佛一隻貓仔細地清洗臉頰，他緩慢擦去了臉上的血汙，朝小孩們露出一個笑。

  在滿是鮮血的背景之下，那張笑臉似乎也變得扭曲。仿佛有什麽攀爬進了他的陰影，居高臨下投來的目光古怪而森冷。

  “……我記得，”司城緩慢道，“我還欠你們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