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午飯，司城把自己丟進角落裏的沙發。貓輕盈跳了上來，柔軟皮毛如棉絮遮住了他的膝蓋。司城一隻手腕架在它的身上，從文件袋裏抽出了三張照片。

  在廣田家時，他隻是粗略地進行打量，此時閑下身來，便仔細端詳起照片中的背景。

  除了酒吧吧台，其餘地方的光線都相對黯淡，隻能看見一片深色的模糊人影。他與金發女人坐在明亮的角落，卻喧賓奪主搶奪了處於正位的宮野明美的存在感。

  隻看照片也不難想象，拍攝者當時一瞬間的分神。

  司城打量照片裏與他交談的女人。

  對方金色的長發在燈下仿佛鍍了層光，麵容則是有些模糊，他盯著看了片刻，總覺得微妙地有些眼熟。

  和對柯南他們初次見麵時的眼熟不同，司城總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對方。

  他把這張臉加入記憶，輕輕揭過照片。

  宮野明美托廣田教授交付的第三張照片，由於其內容的特殊性，司城此前並沒有拿出來與灰原哀分析。

  照片裏，金發女人背身離去，而那個看起來更年輕氣盛的司城手撐著頭。燈光自身後打下，在他臉上落了層淡淡的陰影。

  他注視女人的背影，表情裏帶著微妙的冷意。

  如果說前兩張的主角是宮野明美，他不過是誤入的配角之一，最後這張的鏡頭焦點則很明顯固定在了司城身上。

  酒吧裏優雅浮華的裝飾、周圍糾纏著的曖昧的人群，以及吧台後營業的調酒師——一切都成為了襯托他的普通背景。他坐在吧台前，明亮燈光映出了桌側刻著的文字。

  ——Apollo。

  ……

  司城看著手機，像在身上掛了個掃描儀，頭也不抬地精準避開往來的人群。

  出門前他挑了身相對不太適合日常的衣服：複古襯衫、卷袖用綁帶微微束起，領口處的開口直落到胸，抽繩左右勾連、形成一個尖銳的倒三角。下身純黑長褲，色澤的對比醒目而又貴氣。

  他沒留出放東西的位置，於是貓化作黑漆漆的一團，小心趴在司城的肩膀。

  雖然打扮得有些過於突出，可司城自若的舉措和一身傲慢氣場，倒也沒人投來奇怪的眼神。甚至有路人以為這是在拍攝什麽雜誌，拿起手機悄悄地拍了幾張。

  司城：“——左轉，往下。”

  他按滅手機屏幕，抬頭看向身前。

  他特意挑這一身，一半是古怪的比較心理作祟——司城對照片裏自己的那身“非主流”略感嫌棄。而另一半，大概是屬於他的某種堅持。

  什麽樣的服飾就該搭配什麽樣的場景，譬如談判時的嚴肅正裝，又或者賣笑時的牛郎（劃掉）休閑裝。

  酒吧的這種場合，若是穿著普普通通一身進入，反而會讓他產生不適。

  確定眼前正是手機導航得到的地點，司城推開了門。

  他沿著樓梯下行。通道隻兩側掛了壁燈，隨著越來越往深去，視野也逐漸變暗。他純白襯衫在黑暗裏隱隱反光，肩處也亮起了兩個詭異的圓斑。

  司城慢慢適應了這種光線，朝著四周打量。

  路的盡頭一扇門，上麵掛著個金底的招牌，花體英文似是被手寫上去，最末尾的“o”顯得有些模糊。

  明明是間開在地下的酒吧，卻以“Apollo”命名……不過知道了位置，他倒也明白照片裏內為何會是那種打光了。

  司城推開門，旁若無人走了進去。

  這個時間，酒吧理所當然地不處於營業狀態。吧內裏還殘留著昨夜的狂歡痕跡，一個戴著口罩的服務生穿梭在桌子間進行打掃。上了年紀的調酒師站在櫃台後，獨自沉默擦拭著酒杯。

  司城瞥過幾個隱蔽的監控地點，徑直走向吧台。

  調酒師是個約莫五六十歲的外國男人。他輪廓深邃，灰白頭發一絲不苟地紮在腦後，看起來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淡定。司城打量他的身形，看出對方就是照片裏模糊的影子。

  他坐下，詢問：“你的名字？”

  調酒師垂目微微躬身：“老朽山田大郎。”

  司城：“……”

  司城：“……真是有個性的名字。”

  他暫時失去了交談的欲望，轉而觀察起四周，從酒吧布局裏看出了一點熟悉。司城側身、撐頭，微微抬眼，被拋棄的記憶模糊地自深海裏浮起。

  他恍惚一瞬：“……橘真夜？”

  自從麵板開啟前任列表，司城偶爾會夢到有關他們的“記憶”。在夢境中，他曾與橘真夜坐在空曠的酒吧裏交談，輕描淡寫奠定了他人的存在和生死。

  那些記憶不知真假，司城並沒有太過重視。可此時他身處故地，同樣的場景便直接勾起了那段回憶。

  ……

  橘真夜手指撥弄寶石項鏈，旁若無人地獨自喝酒。喝得過猛，臉頰湧起一層薄紅，和她的發色一樣明豔動人。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酒杯放下，觸碰桌麵發出一聲顫音。

  “……你打算做這行到什麽時候？”她垂目問道，“他們稱呼我為‘少女殺手’，可我——我隻是因為這張臉，去沾了個噱頭。”

  “據我所知，你現在還隻是未成年吧？”

  司城心不在焉地回：“那隻是你知道的。”

  他低頭，手指觸碰了一下吧台，冰涼的觸感鮮明而真實。襯衫的貼身觸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軟T恤。夾克內收肩部，亦產生微妙的拘束，手腕處還留有陌生的重量。

  眼前的少女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複雜情緒幾乎要將他融於視線。

  ……這不像是身處回憶，倒像是回到過去。

  一直掛在視線中的麵板也消失了，若讓他人來辨別，眼前場景恐怕才更像是真實。

  橘真夜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在乎那些。你代號的意義和你的過去，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隻是你手伸得太遠，觸及到的東西太多……他們現在委托你殺死蜘蛛，以後也可以讓其他人來追殺你。”

  司城頓了頓，把目光移向橘真夜。

  喝得太多太猛，少女的眼睛有些濕潤，映著吧台處的燈光，和胸前寶石一起閃閃發亮。

  司城聽見自己的聲音，溫柔、平靜，含著一層浮於表麵的親昵。

  “那些是我的過去，真夜。”少年司城道，“而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