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在終局現身，這是文藝作品裏才會出現的戲碼，而柯南其實已經到了有段時間。借助偵探敏銳的異常感知，幾十米外他就發現了這場對峙：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廣田雅美身前，雙手插兜、鎮定自若，深色的風衣下擺微微揚起。

  比起對方，他才像真正手持凶器的那個，僅是站在那裏，都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柯南連忙借助矮小的身體隱蔽起來，用餘光注視那邊的情況。

  對峙雙方並沒有同他想象中那樣劍拔弩張，彼此看起來都很冷靜，甚至展開了談判——單方麵的。柯南豎起耳朵，勉強從對話裏篩選可用信息。

  “惡狼”“交易”，這些是指什麽內容？“Gin”，酒名？……不，聽起來似乎是對方的代號。

  距離有些遙遠，柯南聽得不太清晰，隻能從隱約的單詞裏進行聯想和推測。而伴隨著對話的進行，廣田雅美的情緒逐漸變得激動，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始終那副不緊不慢的口吻。

  他們最終默然相對，那把橫隔在之間的槍被視若無物，氣氛緊崩成了一根弦。

  電光火石間，銀發男人平靜說了句什麽。

  他話音未落，小巷裏突兀燃起一簇爆炸狀的火團，槍聲一前一後擴了出來。

  “呯——”

  廣田雅美應聲而倒，對方也同時消失了蹤跡。

  他們談判崩裂太過迅速，柯南一瞬間愣在那裏，直到再一聲槍響，他才如夢初醒般慌忙衝了出去。

  “雅美小姐！”

  “……柯南？”

  柯南扯下外套半跪在廣田雅美身邊，用表盤的尖銳一端將布料割成幾縷，纏住對方的小腹試圖止血。

  射擊的距離過近，腹部傷口已經整塊崩裂，甚至似乎還傷到了內髒。廣田雅美唇邊溢出血跡，頗為困難地喘息著，於是這點救助也隻是杯水車薪。

  鮮血很快在對方身下凝成了一小泊，柯南看著滿手鮮紅，從未這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無能為力。

  “……之前，找到廣田健三的時候，我在你的手表上貼放了個發信器。而他死亡的消息傳出，我第一個懷疑到了你。”他垂頭兀自進行著解說，埋在陰影裏的麵龐看不清神色，“……他們是你殺的嗎？”

  宮野明美注視著他，慢慢搖了搖頭。

  柯南於是頷首，“我想也是。”

  “廣田健三沒有兒女，‘廣田雅美’和那個所謂的哥哥，都隻是你們的偽裝。我本以為隻要找到他一切就都到此為止，直到聽見他被殺身亡——”

  “雖然目暮警部他們暫時還沒有鎖定，但根據現場痕跡，你是嫌疑最大的那個。隻可惜……那些痕跡，太‘顯眼’了。”

  那一刻他便意識到，除去廣田雅美和廣田健三，還有第三方在暗中攪局。

  他注視麵色灰敗躺在猩紅中的女人，沉聲道：“很抱歉，我應該早點出來的。”

  宮野明美微微偏頭，注視柯南的麵孔。男孩低頭望著她，眼神冷靜帶著憐憫，一點不像個普通的小孩。

  “你呢？”她吃力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工藤新一，是個偵探。”

  宮野明美的眼睛睜大了些，露出一抹了然。她看起來精神有所好轉，可柯南明白，這是正是步入死亡的征兆。

  沉默裏，他隱約聽見摩托車的排氣聲逐步靠近。司城摘下頭盔，大步朝他們走來。

  宮野明美輕聲歎息：“司城君……”

  司城低頭，看著癱倒在地上的女人和跪坐在她身邊失魂落魄的小孩。

  血仍在地麵蔓延，停留在他的腳尖。他卻隻是站著，居高臨下，目睹對方的生命力逐漸消失。

  他突然問：“後悔嗎？”

  後悔為了明知不可能的目標而努力嗎？後悔因為前男友的背叛被組織忌憚嗎？落到現在的下場，不得不以死亡終結——後悔嗎？

  他突然回憶起那天他們分別時的對話。

  那時她還隻是“廣田雅美”，隻是單純地享受約會。雖然因為謀殺事件的摻入，他們不得不提前分別，可她看起來依然很開心。

  “……謝謝你，司城。”她真誠道，“雖然知道這隻是偽裝，但還是有一瞬間以為，我們真的在談戀愛呢。”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資格進入光明的那一麵了。組織會不會放過我們，我其實一點也沒底……等找到廣田健三、拿回那樣東西，我就要迎接我的結局了。”

  “隻希望……我的妹妹，至少她能夠離開。”

  司城安靜地轉頭看她。

  她臉上看不出一點即將麵對死亡的模樣，微微笑著，“但是，我今天很開心。”

  “能和司城君談戀愛真是美好啊。”

  ……

  宮野明美輕聲重複一遍：“能和司城君……談戀愛，真是美好啊。”

  她已經快要死了，瞳孔放大，臉色青白，和之前溫柔漂亮的女孩一點也不相似。柯南猛地站起抓住司城的手，把他扯到明美身邊。

  司城低頭沉默凝視著她。對方看他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其實，你可以多笑一笑的。”她說得斷斷續續，“你笑起來，和其他時候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請記得……那一天。”

  宮野明美笑著闔眼，徹底死去了。

  司城看著她停止呼吸，內心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波動。他頓了頓，伸手擦去明美臉上的血痕。

  他輕聲道：“下次努力做個普通人吧。”

  ……

  琴酒按著帽子，幾步無聲地穿過漆黑的巷道，與早已等待他的男人會麵。

  他脫去風衣、摘下禮帽，朝側丟給自己的小弟。膀大腰圓的壯漢忙不迭接住，從殺手無縫銜接地切換成保姆。

  銀色長發利落撩開，琴酒隨意分出一縷綁了個馬尾，低頭檢查起自己的臂側。

  小弟愣愣看著他的動作：“……大哥？”

  琴酒搖了搖頭。

  距離過近，就算是他也不可避免地挨了一槍，隻是閃避及時，僅在袖間留了一條穿透的痕跡。

  伏特加這才鬆了口氣。

  他兢兢業業替對方折疊著衣角，一邊茫然地發出問詢：“大哥，我們就這麽走了？十億日元呢？”

  琴酒：“已經被轉移了。”

  他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往後仰靠在汽車椅背，關門，從車門側抽出一根香煙，伏特加恰到好處地擺上點煙器。他拿煙頭一觸，牙齒咬住濾嘴，看著濃霧在麵前緩慢騰起。

  “組織已經派人搜查過，沒有任何財產存放的痕跡。更何況——我聞到了，”

  他微微眯眼，冷笑一聲。

  “宮野明美身上，有‘清道夫’的氣息。”

  伏特加剛剛踩下離合，聞言震驚地扭頭。

  對於他們，“清道夫”更像是某種都市傳說。從將那些隸屬黑暗世界的屍體清掃收集、到親自湮沒被組織拋棄的“垃圾”，他仿佛成為某種鐵律的代表和執行人——

  但從某個時刻起，這個名號，就突然變成了對一個人的代指。

  組織裏的成員對他基本都有所耳聞，而伏特加身為琴酒的隨身掛件，則是切切實實曾與這位產生過交集。

  他為難地思考幾秒：“那大哥，我們就這樣放棄？”

  “……再派幾人去搜查一下，包括她那兩個同夥。記住，在警方插手前抽身。”

  琴酒抖落煙灰，將視線投向車外，也不知從夜幕中看到了什麽，他麵色驟然陰沉。

  “幾次妨礙我的任務，他遲早會死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