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證物袋，司城拿捏了下彈力繩的焦黑邊緣，原本柔軟的部位碳化，觸碰似乎頗為堅硬。可他稍一施力，便有細碎的粉末狀固體從繩子縫隙間灑開，幾下將袋子糊成了深色。

  司城打量片刻，得出結論：“火藥造成的痕跡。”

  聞言，目暮詫異瞥了他兩眼。

  他小心翼翼地把證物袋拿過，交返給負責證物收集的警官。對方遞來幾個幽怨的眼神，而司城對此視若無睹。

  他出神地思考著什麽，目暮欲言又止好幾次，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

  “……你還沒說呢，你看見了什麽？”

  司城愣了愣，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

  他從記憶中找到這句話的由來，表情微妙：現在說那隻是咬文嚼字的藝術性表達還來不來得及？

  可不止目暮警部，他身邊的下屬、東張西望的柯南都目露好奇，小蘭之前一直禮貌保持沉默不插手案件，此時也看了過來。

  圍觀群眾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毛利小五郎上下瞅他兩眼，等待看他能說出些什麽。

  “……我看到了一場表演。”司城說。

  不同於對方舞台上肢體透露的笨拙，“假麵超人”墜落時的姿態，是一種截然相反的精準優美。盡管最後軀體僵直導致水花飛濺，入水的那一刻也宛如遊魚潛入湖中。

  “入水處沒有障礙和阻擋，僅僅是這種高度不至於出現意外，何況繩索還提供了一部分緩衝。既然如此，最初引起恐慌的溺水事件，基本可以認定隻是掩飾。”

  他隻講出了這一個疑點，柯南就恍然接過了話：“保護繩上的痕跡並不是謀殺證明，而是為這場‘高空跳水表演’進行的鋪墊！”

  目暮提出疑惑：“那他為什麽還是死了？又為什麽肯定這是謀殺？”

  毛利小五郎突然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他充滿自信，“一定是有人潛伏在水池底，等待假麵超人入水後殺死了對方！”

  “……”

  幾人都默契地忽略毛利，假裝沒聽見這天馬行空的推理。司城則給出了他的答案。

  “……有沒有可能，這裏還存在另一個‘假麵超人’？而之前掉下去的那個，並不是死者？”

  這是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假設，目暮斟酌兩秒，認為確實有實施的可能。他派人調出內部檔案進行人物關係上的排查，很快找到了和死者存在衝突、又有著作案時機的嫌疑人。

  在殺人手法都已經明晰的情況下，凶手對自己的謀殺行為供認不諱。

  毛利小五郎目送犯人被押上警車，總覺得連同這破案的超高效率，眼前一幕似曾相識。

  他感慨道：“凶手也是運氣不好，竟然直接被你看到……實在太巧了。”

  柯南卻搖了搖頭，“才不是什麽巧合。”

  “司城哥哥在上麵和我們看到的東西沒有差別，甚至於側向還能看得更清楚些。安全繩斷開時我看見了一點火光……這應該也是凶手承認罪行的原因之一。”

  他回想起凶手被押走時略微踉蹌的姿態，表情有點微妙。在自己身上玩爆破，還真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別具一格的殺人手法。

  柯南懊惱道：“我雖然也覺得姿勢怪異，但並沒有朝這個方向思考過……”

  “管他呢，案子結了不就好了！”

  毛利小五郎爽朗拍了拍司城的肩，又想起什麽似的左右看了看，“你那小女朋友呢？”

  小蘭發出一聲驚呼，柯南卻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司城懶得解釋，也不對這個稱呼做出什麽反應，下巴遙遙一點屍體：“她先回去了。”

  毛利嘿嘿地笑：“那既然沒事做，要不要來跟我見識一點好玩的東西？”

  他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司城很難不把所謂“好玩的東西’往歪處想。

  “委托呢？”

  “總要先收集資料，放心，我已經找渠道去做這件事了。”毛利自動把司城的話理解成默認，轉頭喊道，“蘭，你先和柯南去玩！”

  毛利蘭回頭，隻看見他扯著司城小跑離開的背影。

  “……爸爸真是的，到底有什麽可玩的啊，這裏才剛剛出事。”她嘟囔道，“還拉上司城君。”

  “說起來，司城君的新造型很可愛呢。柯南總是穿這身衣服，一定也膩了吧？”

  柯南：“其實我沒——”

  小蘭牽起他的手，父女倆一脈相承地不聽人話：“那我們買衣服去吧！”

  柯南愁眉苦臉，翹首企足看司城離去的方向：哪怕變成了小孩，也不能逃脫和蘭逛街的命運嗎？

  ……

  司城雙手插兜，無語地回看來路。

  毛利像隻是為了尋找個出來的理由，一到目的地便扔下他鑽進人群，司城聽見那邊傳來激烈的探討。

  而他這邊高貴冷豔，一身與神情不符的卡通襯衣，肩膀還蹲了隻如出一轍的臭臉黑貓，倒是吸引了不少注意。更多人隻是匆忙一瞥，注意力又投回了討論本身。

  司城還是頭一次享受這種被忽視的待遇。

  “我覺得是一號。”

  “三號吧？船前端的造型看起來阻力減了不少。”

  “聽說十二號有悄悄改動了發動機……”

  “我還押八號，他幫我贏了好幾把呢！”

  賽場外，看客們高談闊論、指點江山。賽道上，十多名駕駛員穿著整齊迎接周圍人的注目。

  毛利從緊張討論的人群中意猶未盡地抽身。他轉身，看見司城時表情一愣，像是才想起來自己還帶了個人，緊接著又露出充滿暗示意味的表情，抖了抖手上押票。

  “你要不要也……？”

  司城冷漠拒絕了他。

  眼前分明是賽艇競技，可看情況，發展更好的是依附而生的賭盤。哪怕前來欣賞比賽的觀眾，在這熱烈氛圍中也情不自禁押了兩把輸贏。

  司城知道毛利抽煙喝酒又好色，沒想到對方連這方麵也沾有一手，看起來經驗還頗為豐富。

  毛利也不強求，轉而問道：“聽那個小鬼的話，你應該觀察力應該很不錯吧。覺得哪個會獲勝？”

  司城：“你不是都押完了？”

  “那有什麽關係！”

  毛利打開手機跳轉一個頁麵，遞給司城：“這裏有線上投票。”

  司城：“……”

  還挺周全。

  他低下頭來研究。線上投票的頁麵背景是他們眼前的遊園。一條河橫跨手機屏幕，滾滾奔向了另一方。水麵上漂泊著幾輛賽艇，標號熒藍，背後一串實時更新的支持率。

  構圖雖然簡單大氣，可司城看這清澈湖水，隻能回憶起從上遊撈出的那具屍體。

  他還在選擇中猶豫，頁麵卻突然彈出“投票結束”的警示。與此同時，毛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身體前傾抵住圍欄，兩眼放光：“開始了！”

  機器發出了第一聲翁鳴。

  幾道波紋折起，賽艇從零開始提速，發動機帶響了歡呼聲。浪花飛揚，橘色救生衣在水霧裏若隱若現。

  機器和船板破開水麵的聲音混在一起，最終都融進了看台上的人聲。

  ……而司城隻覺得他們吵鬧。

  他看一眼實時賽況，毛利支持的7號排列在最後一名。

  這個時間，隊列基本已經奠定了輸贏，可毛利小五郎還不死心。他在圍欄邊上躥下跳，看起來恨不得親身上陣：“可惡，給我加油啊！！”

  在他幾欲冒火的視線裏，八號最終超前一個身位駛入終點，罵街和歡呼的聲音同時在岸邊揚起。

  毛利小五郎隻嘴上唉聲歎氣，麵上卻看不出低落。他湊上來看了眼司城的手機頁麵，大驚失色，“你怎麽沒押？”

  司城順手把手機塞還給對方。

  “比起場外賭博，我對親身操縱輸贏更感興趣。”

  似乎從這句話裏領悟到了什麽，毛利曖昧一笑，露出了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