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田雅美挽著司城的胳膊，嘴角微揚，低頭一張一張地翻閱之前拍攝的視頻和照片。直到踩上樓梯，她才戀戀不舍地將手機歸還。

  她重複一遍之前的叮囑：“記得發給我。”

  司城無奈點了點頭。

  他們上到高台拿回自己的東西，警長完美地堅守職責，直到看見司城才從包旁離開。它輕盈跳進了司城的口袋，隔著衣物邀功似的蹭了蹭他的胸膛。

  他們正準備離開，工作人員卻突然開了口。

  “女士，”他先是帶點畏懼地看一眼司城，轉頭詢問廣田雅美，“您是不是對我們樂園裏的表演很感興趣？”

  廣田雅美點頭，他便道：“馬上就是最後一場表演，要不要在這裏停留看一下？”

  “——這裏是最好的觀台。”

  司城不知這句“最好”的評價從何而起。高處的確是視野最優越的場地，一覽無餘能將所有景色映入眼簾，連設施布置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也過於微小了，並不能看清表演者們的神色。

  對於舞台劇情表演，這樣的觀看體驗是要打個折扣的。

  但被邀請者已經應下，他便也找個位置，遠遠地觀看起來。

  劇情似乎進展到了某處高潮。假麵超人不見身影，舞台隻有披著醜陋皮套的怪物和打扮華美的公主。

  怪物仰頭咆哮，無情高舉起手中的武器：“再怎麽叫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公主的話語帶著隱忍的哭腔：“……不，我相信假麵超人！”

  激昂的音樂奏響，小型過山車從高台另一方點火啟動，車頭上站著假麵超人……的模型。過山車朝著舞台凶猛奔去，正如假麵超人奮不顧身奔向了公主。

  怪物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假麵超人！”

  ……而司城所在的這處高台，扮演者悄悄從扶梯上走了過來。

  他急匆匆地走到邊緣，套上安全繩索掐時間做著準備工作。工作人員回頭悄悄看了司城他們一眼，給他檢查裝置佩戴情況。

  他朝扮演者鼓勵地握了握拳：“要表演得更精彩一點啊！”

  對方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繼續，假麵超人的模型也終於到了該到的位置。工作人員拉開跳板，朝假麵超人發出指示：

  “要上了！”

  跳板移開的瞬間，假麵超人雙臂展開，英勇亮相。

  下方傳出孩童們整齊的歡呼聲：“是假麵超人！”

  司城：“……真是大排場。”

  廣田雅美也笑著點了點頭。

  和之前相比，現在的這場表演顯然更加用心。司城托著腮往下瞥，看見孩子們歡呼雀躍擠在一起，高高抬手，迎接著前來拯救公主的騎士。

  在他們的歡呼聲中，假麵超人從雲台上跳了下去。他猛紮進了水池，濺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司城還在等待接下來的劇情，卻首先聽見了身邊人的一聲驚呼。工作人員的麵色驟變，慌張地拿出對講機：“細野他掉進河裏了！！”

  司城和廣田雅美同時一愣：……不是劇本？

  司城稍作回憶，找到對方入水的位置。他眉頭微微一挑，廣田雅美也轉頭看他，眼裏帶著了然的詢問意味。

  司城輕輕搖了搖頭。

  “再等等。”

  保安將小孩子請離場地，救護人員則分散潛下去進行打撈，還有一群純粹湊熱鬧的閑人，圍在水池的護欄邊張望，深刻詮釋了什麽叫做看熱鬧不嫌事大。

  十幾分鍾後，救護人員從水池底帶回了假麵超人。

  他小心揭開超人的假麵，露出一張滿是驚懼絕望的麵孔。救護人員探了探他的呼吸，又聽了聽他的脈搏。

  他無奈站起，搖了搖頭。

  廣田雅美輕輕歎了一聲：“這實在不是什麽好表演啊。”

  湊熱鬧的人堆中，幾個很有辨識度的人擠了進來，周圍有人因認出他們而產生一陣騷動。廣田雅美也看見了這一幕。她直起身，把碎發整整齊齊地挽至耳後。

  她淺笑道：“看來我該走了，司城君。”

  ——若等到警察的到來，被卷入謀殺案件可就不是能簡單抽身的了。

  司城完全理解她的選擇，正欲告別，又聽她補充了一句。

  “別忘了把照片發我。”

  ……

  警方的出警速度比司城想象要快上不少。等他把文件打包發送，一路慢悠悠從雲梯走了過來，耳邊已經隱隱聽見了警鈴聲。再過三五分鍾，警隊將這片區域也圍了過來。

  毛利小五郎隻來得及和剛走近人群的司城打個招呼，便被領頭警部一手拽了過去。

  “毛利老弟，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可能是謀殺案？”

  “啊，這個——”

  毛利抬手指向半懸在上方的橡皮繩，誠懇道：“那裏有點問題。”

  橡皮繩被小心翼翼地收集取證，警部帶上手套，在陽光下仔細地觀察一遍。斷裂部位的邊緣泛著焦黑，撫摸上去有種材質獨特的堅硬，和本身的觸感相距甚遠。

  他嚴肅做出定論：“這的確不是自然斷裂。”

  小蘭捂嘴驚呼，“真的是謀殺嗎？”

  “還不能確定。”警部搖頭歎了口氣，“先召集有關人員吧。”

  他這命令很明顯就是要大範圍地收集筆錄，可一來這是項極度繁瑣的——主要是很費時間的工作。二來，司城曾估算這座城市裏警方的平均破案效率，也不覺得能從這得出什麽結果。

  他幹脆撥開前方擋路的警員，在他們嚴厲的製止聲裏上前，輕描淡寫道：“這就是謀殺。”

  警部轉過頭，“……伊藤先生？”

  司城一愣：熟人？

  他仔細看了看對方：濃眉、大眼、圓頂禮帽和一字胡，麵容嚴肅卻又帶點奇異的悲憫。他從記憶裏僅有的幾次與警方的交集裏檢索，目露恍然：“目暮警部！”

  目暮十三：“……”

  他沒再說什麽，隻是針對司城的語出驚人嚴肅問道：“為什麽認定這是謀殺？你有什麽證據？”

  司城卻道：“我不需要證據。”

  他抬手朝上一指。平台高處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被拆解一半的安全繩在風中晃悠。

  “——因為我‘親眼’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