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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珠玉豆      更新:2021-10-22 02:13      字數:3546
  回到家第一個夜晚,即便屋子地龍燒的暖和,再不似在李家時的寒冷,但江柔卻碾轉反側。

  父親不許她去醫館學醫,隻讓她待在家裏,但日日和王香梅同處一起,她想一想便覺有些發愁。

  她討厭王香梅,甚至連帶著毫不喜歡那兩個所謂的弟弟,以後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難免有不快的時候,到時候父親應是不會護著她的……

  所以,學醫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麽算了,還是要等到一個適合的時機,再同父親好好說說才是。

  江柔想著想著,終究敵不過困意,緩緩睡了過去。

  一早起來,外頭又起了風,看著像是還要下雪。

  王香梅當著江德昌的麵,囑咐下人將早飯送進江柔屋裏,說是怕凍著江柔,其實是不想看見江柔,更懶得在江德昌麵前做什麽賢惠的後娘模樣。

  一覺睡到自然醒,周身暖和和的,還能賴會兒床。待穿好衣裳,丫鬟小福便將溫暖的洗臉水端過來,還會給她梳一個好看的少女發髻,綁上與衣裳同色的絲帶。

  坐在鏡子前,江柔看著此刻的自己,終於是舒心的笑了。她如今再也不用隨意扯根布繩子幫頭發,隨便一動就散成瘋子模樣了。

  再看看擺在桌上的早飯,雖然也挺簡單,但跟窩窩頭比起來,就堪稱豐盛了。

  熬的黏糊的小米紅棗粥,散發著甜糯的香氣,新出爐的小籠包,一碟子醬蘿卜菜,另兩個雞蛋,江柔滿意的眯眯眼坐下。

  回家來,不管怎樣,都比在李家好。

  吃過飯,小福就收了碗筷走了,家裏下人不多,是以小福身上還兼著打掃的活兒,一時半刻的不會再回來。

  江柔在屋裏坐著,靠在窗邊的炕上看醫書。小門小戶的沒有什麽晨昏定省的請安規矩,她也不會想著去前頭湊什麽熱鬧,一個人在屋裏安安靜靜的看書,中間隻出去找了一些筆墨紙硯,便就又回來了。

  半晌時,小福縮著脖子跑進來,十四五歲的女孩長得很普通,說話卻很給人一種踏實本分的感覺,說做衣裳的人到了,王香梅叫她過去量量尺寸。

  江柔聞言便放下醫書,起身往前院去。

  前院廳裏,王香梅正與衣鋪的人說話,見江柔挑開簾子進來,眯眼笑著:“小柔,來,這位娘子帶來了不少衣料和樣式,你來挑幾樣喜歡的多做幾身。”

  江柔瞧了她一眼,勾唇一笑,“好。”

  不打算跟她客氣。

  遂翻開了衣鋪娘子帶來的卷軸,各式布料都貼在卷軸上,顏色,樣式,栩栩如生。她認真的看著,不多時,挑了六種一看就不會便宜的衣料,瑩瑩清亮的眸子看向王香梅:“夫人,我喜歡這些,不過……會不會選的多了些?”

  當著外人的麵,倒是沒有再喚‘姨娘’二字,算她有點長進,隻是……王香梅看看她選的那些,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下,心頭滴血,麵上卻一副賢惠笑容:“不多不多,隻要你喜歡,花多少銀子都值得。”

  江柔倒是點頭一笑:“我記得夫人昨日同我說的話,叫我無需客氣的,那便每樣布料再做雙鞋子吧。”

  王香梅:“……”

  倒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衣鋪的人做了這單大生意,喜滋滋的走了。

  王香梅心裏算著在江柔身上花出去的幾十兩銀子,暗恨失策,卻也後悔不及,隻是在江柔提出回屋的時候,回過神來笑吟吟的說:“昨夜我跟你爹商量了,女孩子出嫁前要學的那些東西啊,你先從針線學起,這兩日我便在家裏挑個針線活好的去教你。”

  “那就勞煩夫人操心了。”客氣話,早慧的江柔也是會說的,隻是言不隨心罷了。

  看著江柔離開,王香梅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陰沉厭惡。

  家裏多出這麽一個人,算著未來幾年需要在她身上花出去的銀子,以及將來要準備的嫁妝,王香梅就滿心的痛恨。

  “她怎地就沒跟那賤人一同死了呢……”

  -

  一轉眼幾天過去,寒冬風雪又至,暖融融的屋裏,江柔開始學針線已有兩日。

  王香梅找來的這個懂針線女子名兒叫何晴,二十出頭的模樣,身形有些圓潤,說話行事間性子有些冷。

  江柔學針線很是乖覺聰慧,也鮮少叫她費口舌,可這何晴卻是過於嚴厲,一旦江柔有錯手的地方,她就會親手幫她改正,但下手卻粗魯,每日總會‘不經意,不小心’的將江柔的指尖上戳出不少洞。

  今日依舊是如此,江柔不過是針下的歪了一些,何晴就又是直接上來,二話不說捏著針紮下去,狠狠的一戳:“姑娘瞧好了,是這般下針的。”

  指尖刺痛下,血花再次冒出來,頓時弄髒了手裏的布料,何晴隻撇撇嘴:“學針線的,就沒有不紮手指的,姑娘擦擦繼續吧。”

  江柔眸子垂著,拿過帕子擦擦指尖,看著才兩日時間指尖就幾十個的針眼,微微抿著的唇,已然冰冷。

  若一次兩次是不小心,那十次八次更多次呢?

  無非是她得了誰的令,故意要她吃些苦頭罷了。

  看來那王香梅果真是厭惡極了自己,明著不敢坑害,就在背地裏用這種陰損的手段?

  嗬,打量著她一個小孩察覺不出,又或者是篤定了,她就算是察覺出不對勁來,也沒法反抗是嗎?

  指尖的血,擦掉又冒了出來,江柔看著血滴想起了在李家時,因為怕被他們趕走無家可歸流落街頭,所以隻能事事忍耐。

  可如今,她是在自己家!

  就算如今這個家是王香梅這個後來者掌控,她絕不會再繼續忍,繼續屈服,繼續去過以前那種低頭挨打不敢還手的日子!

  眼波流轉之間,放下了手裏的物件兒,兩隻手捧了手爐在懷裏,看著何晴道:“手疼,今兒就歇歇,先不練了。”

  何晴眼皮暗暗翻了一下,卻冷聲道:“不過是紮了兩下,哪就這般嬌氣了?姑娘年紀不小了,要加緊著學才是,不若將來說了親事,連個像樣的嫁衣都繡不出來,那可是要遭人恥笑的!”

  “繡不出來就買唄,反正我爹不缺這個錢。”江柔脆聲應著,看向何晴一笑:“何嬸嬸心善,今兒就饒我一日吧,實在捏不住針了。”

  話都這麽說了,何晴也不能來硬的,隻能嗯了一聲,轉身出了屋。

  待來到前院回稟了後,王香梅冷然一笑:“管她看得出看不出,如今她在我手底下受教養,就算是拿著這事兒去找她爹也不怕,回頭我自有說法。你也莫擔心,照舊就是,她若是再躲賴,我自有別的法子等著她!”

  何晴點頭退下。

  午飯後,江柔特意交代小福,後晌要在屋裏休息,叫她別忙自己的不用過來伺候,小福應下後決定在自個兒屋裏做針線。

  外頭下著大雪,後院也清淨,平日裏除了小福也沒人來,是以江柔從後門溜出去的十分順利。

  她撐著一把舊傘,脖子裏圍了兔毛領圈,踩著滿地的落雪往街上去。

  不多時,她再回來,正踢落了腳下雪泥準備進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子試探的問話:“江柔,是你嗎?”

  她隨聲回頭,看向院牆上頭,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正趴在上頭,細眉杏眼很是俏皮好看。

  江柔看著她,眉頭微微一蹙,又瞬時一笑而鬆:“劉家姐姐?”

  劉微微見她還記得自己,雀躍的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是我呀是我呀,還以為你會忘了我呢!”

  幼時的玩伴,雖然兩年多不見,可分別時候她們年歲都不算小了,自然不會這麽快遺忘。江柔看著她心裏也是很歡喜親近的,遂道:“小時候天天跟姐姐一起玩,哪能忘了姐姐的樣子呢。”

  劉微微笑著正要再說什麽,忽然又改了口:“我聽見我娘聲音了,她見我爬牆頭會罵我的,我這就下來過去找你,你等我啊!”

  “劉姐姐慢點,小心別摔了……”江柔說著,劉微微的腦袋已經從牆頭下去了,她笑笑進屋,開始準備茶點。

  一個下午,兩個姑娘在屋裏說了半天的話,直到劉家的丫鬟過來催了,劉微微才走,兩人還約好了過兩日雪停了出去玩。

  江柔對此也甚是期待。

  -

  翌日,何晴一早又來,江柔不想手指再受罪,拿了紙筆出來說先學學描花樣子,過會兒再動針線。何晴心中不耐但也拗不過她,隻能應了,同江柔一起坐在炕上。

  約莫半個時辰後,何晴已經催促了兩次,江柔卻依舊不急,隻將早就準備好的點心推到她跟前,還給她倒了杯熱茶,笑著道:“何嬸嬸先喝口茶,用些點心,待我描我這個花樣子就起針。”

  何晴看著眼前的丫頭長得倒是柔柔弱弱的,隻是性子卻頗為有些倔強,根本不似表麵那麽隨和聽話,心煩間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吃了兩塊兒點心。好不容易等著江柔放下了紙筆,催著她拿針線,可江柔剛剛捏起,卻就又放下,歎一聲:“手指疼的很,不想繡……”

  “姑娘,你這總怕疼怕苦的,手藝什麽時候能學好?”何晴催促著,起身拿起針線就想往她手裏塞,可剛下炕就聽肚子呼嚕一聲,緊接著一股絞痛傳來,她頓時難受的彎下腰,手裏的東西落在了桌上。

  江柔看著她這幅樣子,眼瞳輕閃了閃,嘴角噙著似有若無道笑意,問道:“何嬸嬸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何晴剛想擺手說自己沒事,腹中絞痛更甚,有種快要憋不住的感覺,她頓時夾著腿道:“姑娘先自個兒繡,我得出去一下……”

  屋門開又關,屋子裏頓時靜下來,江柔眼尾輕彎了彎,這才捏起針線動起來。

  然後一上午,何晴就沒能在她屋裏坐上半柱香的時間,到了下午,更是就沒出現了。

  晚上,江德昌回來的還算早,王香梅便叫人喚了江柔過來一起吃晚飯。

  待進了屋,江柔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王香梅臉上,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王香梅眼底似暗藏鋒芒,卻又在片刻隱匿無形。

  江柔卻淡然一笑,上前去拉著江書坐下,從手中攤開一個紙包,問道:“二弟,姐姐這裏有顆糖,你想吃嗎?”

  聞言,正欲坐下的王香梅,臉色頓時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