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世子親臨鐵佛寺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5 13:05      字數:3260
  荊州鐵佛寺之中,與陳唱姓名隻有一字之差的南陳世子陳昌穿著一身皂青素袍,手搖麈尾,緩緩而行,風流倜儻。

  他本就生得俊俏,手中的一扇麈尾員上天形、平下地勢,靡靡絲垂、綿綿縷細,窮茲巧製、拂靜塵暑,更是給他憑添了幾分儒雅氣質。

  麈尾是魏晉南北朝時期文人手中的“扇子”,文人雅士手執麈尾的習慣一直延續到後麵的南唐五代。

  別看這小小的麈尾,不僅可以帶來陣陣清風,還可以掃去身上的俗氣,簡直就是當時文人雅士的“掌中寶”。

  麈是群鹿的頭領,麈通過甩動尾巴,指揮“團隊”,具有領袖風範,於是名士都以手持麈尾為榮。既然麈尾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必須自己拿著,不能交給身旁的侍者。

  前方便是山門了,山門內赫然兀立有近一丈高的大石碑,正麵為一巨大“佛”字,背麵就是刻得則是一篇洋洋灑灑的《鐵佛寺碑記》。

  兩尊鐵佛置於大雄寶殿內,如坐似立。

  本寺住持名為虛雲,聞知有貴客駕臨,忙忙撞鍾擂鼓,聚集眾憎,山門外迎接。一邊著行童打掃方丈,收拾廚房;一麵著了袈裟,手執信香,率領台寺僧眾,出寺迎接。

  侯安都落後在陳昌左側身後之後半步,右側緊緊伴在他身側的是一位明眸皓齒的青年書生。

  此人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年紀,皂青帛巾束首,身穿石青錦袍大袖衫,革帶束腰,英姿煥發,那肌膚細膩粉白,微微透著紅暈,宛如初綻桃花一般,一雙點漆雙眸,顧盼之間,靈動無比。

  魏晉南北朝極為注重外表儀容,人要長得高挑,皮膚要白皙,服飾要講究舒適飄逸,潘安、衛玠、慕容衝、沈約、獨孤信、等等美男比比皆是,但眼前這位與之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甚至是將一旁的陳昌比了下去,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兒家。

  再往後看,則是周宏、柳明等將領護軍領依次排開,周宏警惕地看著四周,而柳明則目不斜視。

  蕭詧派來陪同的則是左民尚書、太常卿蔡大業。

  侯安都隨著陳昌邁步走入大雄寶殿之中,說道:“殿下,昨夜梁國皇帝陛下親自賜宴,足見對殿下的重視,席間也曾提到了要與我朝交好,而那衛國公以及權景宣並未表示反對,足以說明北周對我朝的態度亦是如此。”

  伴在陳昌身側的美少年豎起了耳朵聽著。

  陳昌的臉上依舊是一副陰鬱的表情,語氣平淡地說道:“侯大人,蕭詧固然客氣,可並非是對我,人家看的是宇文直的麵子。在他的眼中,我一個流浪他鄉之人,用得著顧及我的麵子嗎?”

  今日天晴日暖,但陳昌的心中始終籠罩著一層陰霾,侯安都看似對自己畢恭畢敬,時時刻刻伴在他的左右,但他看著尤為鬧心,既不能趕走侯安都,又實在無話可談,所以這話頭都是由侯安都先挑起。

  鐵佛寺中經聲回蕩,一片肅穆,但陳昌心中更轉惆悵。

  昨夜喝得並不是很多,但沒多久便覺醺醺的,回到驛館之中便躺下睡著了。

  一大早,矇矓睡著的陳昌便被外麵的呼喚聲吵得一下子睜開眼,侍衛將那人帶了進來,他抖了抖蓋在身上的錦被坐直了身體,問道:“何事?大呼小叫的!”

  進屋之人正是周宏,他行禮後道:“殿下,衛國公派了人來!”

  陳昌難得露出一點笑容,說道:“昨夜酒宴中,孤並未跟他多說上幾句話,猜著他今日便要找我,果不其然。”

  “……”

  “叫那人進來!”

  “諾!”

  一個矮胖像是個肉粽子的文官,戰戰兢兢到了外麵的簷下,輕輕跺了跺腳,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結結巴巴地道:“小人……小人……邱邱邱……”

  一肚皮愁緒的陳昌被他逗得“撲哧”一笑,說道:“別難為了,邱大人吧——進來。”

  那邱大人名叫邱仁智,是衛國公宇文直的屬官,陳昌倒也熟識,得到允許,邱仁智皮球似地滾進來,就地行了一禮,說道:“在下……在下……邱……仁智給殿下見見……見禮了!”

  饒是邱仁智也見過陳昌多次,如今見了依舊是頭上冒汗,好半天才說明白今日衛國公是要邀請陳昌同遊鐵佛寺。

  陳昌一直不明白宇文直那麽精明幹練的人,為何要用這樣的一塊料,將邱仁智滑稽,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罷了吧。在這麽結巴下去,你沒事,孤到時要聽得累壞了。邱大人,平素你跟你們國公也是這般回話的?孤記得他的性子可是暴躁的很……

  邱仁智畢恭畢敬地答道:“我……我是……國公……國公倒是未曾責怪……責怪在下……他……他有時候對……對著在下吼……吼一聲,在下……就就就不結巴了……”

  陳昌仰天大笑,說道:“好,有趣,不過孤倒是不能對你大吼,事情已然說清了,回去稟明你家國公,便說孤自會赴約!”

  邱仁智告辭退下之時,又結巴了半天,陳昌也掌不住一口茶“撲”地噴了一袖子,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身邊都是侯安都的耳目,此時實在不宜喜怒形於色。

  他漸漸地變了臉色,站起身來冷冷地對周宏道:“周校尉,你立即去告訴侯大人,今日孤要同衛國公一同去遊那鐵佛寺,行程順延一日。”說罷便起身來,又命侍衛去招呼車馬。

  周宏一向是唯命是從,自去稟報侯安都。

  侯安都正將柳明叫了過來,吩咐他趕緊收拾行李,及早出城,沒想到陳昌來了這麽一出,他不禁憤然來找陳昌,理論一番,陳昌仍然堅持多留一日。

  侯安都無奈,隻得陪著他同去。

  一切安排停當,周宏對陳昌道:“殿下,昨日那姑娘如何安置?”

  陳昌反問道:“她身子如何了?”

  周宏道:“倒也硬朗!臂上的傷勢倒也無礙!”

  陳昌沒有說話,抿著嘴看著外麵的天空,隻見白雲朵朵,猶如一團團的棉絮一般,隻是被風吹得飄飄蕩蕩,不時變幻著大小形狀,讓他頗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正沉吟著,卻見所救的寧姑娘娉娉婷婷地從外麵走了進來,陳昌見了她,便道:“你不要緊吧?”

  寧景融穿著一件對襟束腰寬博衫裙,在袖口、衣襟、下擺綴有不同色的緣飾,下著條紋間色裙,腰間用一塊帛帶係紮,足蹬五色雲霞履。

  一夜的工夫,她的精神頭足了很多,見了陳昌便翩然行禮,然後答道:“多謝恩公的救命之恩,妾身歇息了一夜,身子骨好多了!”

  見陳昌的護送準備好了車馬,又急急問道:“恩公這是要出門?去哪裏?是不是要將妾身丟在這裏……”到了後來已是嗚嗚咽咽。

  陳昌神色黯然,苦笑了一下,說道:“非也,非也!我們今日是去鐵佛寺,並不遠行。也罷,看你也是命運多舛之人,若是你的身子撐的住,不妨與我們同去,聽說那寺廟中的兩尊鐵佛甚是靈驗。”

  寧景融抬起頭來,淚光閃閃地望著陳昌,陳昌這才發現她雖是不妝不束,但美貌尤勝昨日:鬢發如雲,翠黛蹙雙蛾,眼痕一線倦秋波,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帶著幾分嫵媚,吹彈可破的臉蛋泛著粉嫩的紅暈,一種清麗芳香直從骨髓中透出,周身上下帶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機敏和成熟。

  “多謝恩公!妾身定要在佛祖麵前保佑恩公長命百歲,福壽綿長!”

  陳昌恬淡一笑,徐步下階,一邊走,頭也不回地說道:“那不過隻是一個念想罷了。梁朝高祖皇帝一心向佛,到頭來還不是而未得善終。還有我那父皇,性甚仁愛,及居阿衡,恒崇寬簡。雅尚儉素,常膳不過數品。”

  “私饗曲宴,皆瓦器蚌盤,肴核庶羞,裁令充足,不為虛費。初平侯景及立敬帝,子女玉帛皆班將士,其充闈房者,衣不重彩,飾無金翠,聲樂不列於前。踐阼之後,彌厲恭儉,可依舊是天不假年,五十有七而崩,造化無常……”

  他說著說著觸動心思,眼中突然湧滿了淚水,一陣急步出驛館,翻身上馬,催馬揚鞭道:“走!”

  侯安都等人急忙縱馬追上,數十人的隊伍沿著大街迤邐東去。

  一名負責照料寧景融的小校看著陳昌等人遠去,回頭一看這才發現寧景融還在這裏巴巴地等著他呢,忙上前道:“寧姑娘,此去鐵佛寺路途不近,你還是換了男裝吧,路上倒也方便。”

  “也好,可這當口如何去尋合適的男裝?”

  “殿下早有吩咐,姑娘可從其衣衫中挑選幾件。”

  待寧景融追到了鐵佛寺,這才聽侍衛們說衛國公宇文直派來的人剛剛走,說是今日怕是要爽約了,他處理了公事,晚上再設宴向陳昌賠罪。

  見到陳昌之時,陳昌正同侯安都說:“衛國公出鎮蒲州,公事繁忙也是有緣由的,今日既然來了,便在這寺中遊覽一番,待順江而下之後,怕是沒有這等閑暇了!”

  說完,看到穿著男裝的寧景融,雙目不禁一亮。

  侯安都卻恍如不見,他心中大為不快,宇文直放了陳昌的鴿子,其原因是否真是公務繁忙,還是另有隱情?

  烏頭驛遭到刺殺,讓他不得不多思慮一番,那些殺手是不是還在打陳昌的主意?

  趁著陳昌目不轉睛地盯著寧景融之時,侯安都將柳明喚到身旁,低聲囑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