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苦心經營情難舍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2      字數:3151
  盡管情報到手了,但梁玉的逃脫,依然讓江湧大為氣憤,他是個事事都追求完美的人,自己經辦的案子絕對不容有半點瑕疵,故而候官當中有個外號叫“江難纏”.

  一方麵是說他司職偵緝時讓官吏、細作膽寒,另一方則是他禦下極嚴,事無巨細都一絲不苟,下屬見了他都覺得頭疼。

  梁玉被人接應,從他的眼皮下跑了,但是並不是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他命手下發動了江陵城之中的城狐社鼠、三教九流探聽消息,又從衙門裏調了五十名健卒。

  這些健卒比之帶到飯鋪之中的那些要更加精銳,他們個個身披黑色鎧甲,手持擘張寸弩,腰懸環首刀,其中十人還斜挎長弓。

  待消息傳回之後,健卒們便開始集合。他們肅然站立待命,隻聞呼吸聲。

  梁玉陰沉著臉掃視一圈:“這次的目標在小十字街東口第二個宅子之中,先圍後打,盡量留活口。一會兒都機靈著點,上次讓他們跑了,這次絕對不容有失!”

  說完一揮手,便率人向目標方向跑去。手下這五十名健卒緊跟著他,加速奔跑。

  他們對江陵的地形極為熟悉,小十字街是原來老城中比較繁華的一段街道,隻是江陵城陷之後成了一片廢墟,很多城中的富戶、商賈,以及家有盈餘的小門小戶百姓,都選擇了在城東另辟新宅,因此這裏便荒廢沒落了下來。

  隻有一些家境不夠殷實的百姓繼續留在原地,同時一些閑漢破落戶蜂擁而至,這樣的地方自然是極易藏人的。

  他們輕車熟路地穿街過巷,朝著小十字街而去。

  沿街的客商和百姓陡然見到這麽多殺氣騰騰的健卒,並沒有少見多怪,這樣的情景和場麵近年來出現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衙役們業已開動起來,他們極為不情願地從各個街坊向小十字街匯聚,目標周圍方圓半裏地之內的商鋪被要求暫時關閉,街上的行人都許進不許出。

  在目標宅院所在的街巷的兩個巷口,各有五名健卒和五名衙役把守,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悄然編製著,江湧到了目標宅院的外圍停了下來,他認真地觀察著周圍的地形,這次絕對不允許出現上次的紕漏,絕對不允許這些北齊的細作從他的眼皮底下逃掉。

  在確認目標宅院所有的出入口都被封住之後,江湧打出幾個手勢,四十多名健卒分成四隊從四個方向悄無聲息地接近目標。

  這座宅子雖然不小,但房屋已經破敗不堪,庭院裏散發著一股酸滋滋臭烘烘的氣味,隔著老遠都被熏得夠嗆。

  江湧等人不得不抽出一方黑巾蒙麵,饒是如此,那氣味仍是肆無忌憚地往口鼻裏鑽。

  四隊人馬悉數到位。

  至此,這座宅院便於周圍徹底地隔絕開來。

  江湧這一隊的位置在宅子的正門方向,因為怕被發覺,並沒有太過於接近,他半蹲在一堵坍塌的土牆之後,從這裏隻要稍稍探出頭去便能看到大門。

  但是,江湧並沒有這樣做,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菱花銅鏡,掛在一根三尺餘長的枯枝上,小心翼翼地伸出去。

  借著銅鏡的反光,他可以掌握對方在門口的動向。

  這座宅子雖然占地麵積不小,正房屋頂有舉折,使體量巨大的屋頂顯得輕盈活潑,但是和之後隋唐時期的建築相比,屋頂曲線和鴟尾仍然略顯幼稚。

  大門斷了一個門軸,左側的一扇大門斜靠在門樓的磚牆上。

  右側的大門之後則守著一個緊身短衣的大漢,此人也參與了在飯鋪對麵的閣樓中接應梁玉的行動。

  此時,他背靠著磚牆,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拇指不停地撫摸著刀柄,眼睛時不時地朝著外麵瞟去。

  江湧從銅鏡內估算了一下,這個距離他們可以立即破門而入,即便門口望風的細作作出反應,裏麵的人也來不及作出更加有效的反應。

  但他要的並不是全殲和殺戮,隻有抓到活口,才能順藤摸瓜找出這些細作背後的勢力。

  相比這些細作,江陵城裏那些給他們暗中提供情報的人才是心腹大患。

  後梁看似自成一體,但實際依附於北周,這裏的勢力錯綜複雜,南陳、北齊等勢力都有滲透,即便是朝中大臣們也是各懷心思。

  江湧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目光投向菱花銅鏡,繼續等待時機。

  宅子之外氣氛肅殺,宅子之中亦是如此。

  梁玉背抱臂靠著博古架,麵無表情地盯著上方的一根蜀柱,那是一種下端立於梁、枋之上的短柱,用於支頂上層簷或平座支柱。

  他的表情看似平靜,但是方才對麵之人的一句話讓他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瀾。

  “你的身份暴露了,相信候官很快就會尾隨而至!”

  即使是白日,那人也是戴著一張詭異的青銅麵具,隻露出兩隻眼睛,他的目光犀利陰冷,梁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他懷中抱著一隻毛色鮮亮的大公雞,這公雞雖然梗著脖子,但是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梁玉耷拉著眼皮道:“你放心,我不會拖累於你的。”

  麵具人聽了倒也不生氣,語氣依舊平和:“生死是小,任務是大!”

  梁玉麵色尷尬:“我會將想辦法的。”

  他在候官麵前已經露了相,今後怕是不便在江陵活動了,就連奉州那裏也會有人去查他。

  想要再完成任務,難度可想而知。

  他盯著麵具人,那張詭異的麵具很熟悉,但是麵具下的那張臉,對他而言依舊是陌生的。

  忽然,他開口說道:“沒想到是在食肆之中,被那書生識破了端倪。若是沒有此人,我本可以蒙混過去!”

  麵具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冷淡地回答:“我會想辦法將你盡快送出城。”

  說罷,他打了個響指,一個手下走了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用袖子將滿是灰塵的矮幾擦了擦,將布袋中的東西一一掏出擺在上麵。

  一張蓋著五六個印章的過所,一串銅錢,一身半新不舊的襦袍,一柄短刀。

  梁玉一怔,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這是給他提前準備好的逃生之物。

  他再接著看,當看到一個做工精致的瓷瓶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知道這瓷瓶裏裝的是什麽,隻需在指甲上挑了一點那碧綠色的藥膏放入口中,頃刻之間便會毒發身亡,這是不得已用在最後關頭的。

  麵具人絲毫不理會梁玉的驚訝,繼續說道:“半個時辰後,會有人來這裏接應你出城!”

  梁玉並非沒有自己的退路,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暴露,更加沒有想到自己的退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

  麵具人的手下從布袋子掏出的最後一件物品,是一方疊的整整齊齊的硬黃布帛,展開之後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梁玉低頭掃了數行,心中便已經了然,這是北周在邊境上駐軍的分布情況,內容十分詳細,不僅僅有兵力配備,就連主將的姓名和簡要情況介紹都有,搜集這些內容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搞到的。

  這張硬黃布帛的含金量可比那份落入候官之手的要大的多,他疑惑地問:“你的意思是讓我攜此出城?”

  麵具人雙眼一眯:“城東三十裏的柳樹林中自然會有人與你接頭。”

  梁玉道:“如此重要的東西,你確定我能夠將其完好無缺地帶出城?”

  麵具人陰陰一笑:“我想你是理解錯了,我並不是對你放心,而是對我有信心。幹我們這行的,做好最壞的打算是必備的,別看這江陵與之前的大大不同,可那些隱門、暗渠、夾牆通道等沒有我沒不熟悉的,城門守衛、衙門捕快、駐軍兵丁等等,也都有我們的關係,將你送出城,並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江陵城中地勢錯綜複雜,水陸渠道縱橫交錯、勾連成網,在江陵生活了一輩子的人也未必能夠搞得清楚,看來這麵具人的確是在此苦心經營。

  “你就這麽自信?你所依仗的這些,難道那些候官們便沒有嗎?”

  “我既然說了,便一定能做到!”麵具人一字一句地道。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我會暴露?”梁玉忽然問道。

  麵具人看著他,犀利的目光似乎要將他射穿一般,緩緩說道:“我們隻是得知候官出動往小飯鋪的方向去了,算不得未卜先知!”

  梁玉將換了衣衫,又將布袋中的東西一一置於身上,說道:“也許我自己也可以出城?”

  “你隻能聽從我的安排!”麵具人斷然否決。

  梁玉無奈地搖搖頭,又抬眼道:“難道奉州的事情你也安排好了?”

  麵具人道:“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經安排人乘快馬通知奉州的人緊急撤離了。”

  梁玉歎了口氣:“如此這條線便徹底的斷了,我心有不甘啊!”

  麵具人雙手一攤:“斷尾求生,也不無不可!你有了新的身份,能力和經驗也都具備,換個地方依然可以重新開始。暫且休息片刻吧,養精蓄銳!我去外麵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