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曉風不知心底事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1      字數:3329
  在老家人的安排下,家丁仆役們開始忙碌地將船上的貨卸下,裝到馬車上去。

  陳唱看那幾匹轅馬俱是老馬,可見即便這姐弟兩人家中殷實,也並無良馬以供驅使,看來後梁缺少戰馬一事所言非虛。

  老家人站在甲板上跟那位小姐低聲說著什麽,陳唱和水靈兒兩人並無任何的行囊,便索性先到了岸上等候。

  那少年星辰並非像是紈絝子弟一樣背著手什麽都不幹,而是跟著家丁們一起肩抗手搬。

  他隻有十一歲,個子也隻到了大人的腋下左右,力氣衰弱,他的加入反倒是更加讓那些家丁們手忙腳亂,生怕砸到碰到這個小祖宗。

  就連那隻大狗虎妞也吐著猩紅的舌頭、搖著尾巴圍繞在少年的身邊,來往穿梭,好不混亂。

  陳唱和水靈兒站在一旁看著忍俊不禁,這小家夥倒是個實幹家。

  朝露暗潤花瓣,曉風低拂柳梢。

  清晨的空氣沁人心脾,貨物裝好之後,那女子在老家人的帶領下匆匆地下了船,待路過陳唱身邊時,他本想上去打招呼,卻見那女子麵罩寒霜、行色匆匆,徑直上了頭前的一輛馬車,弄得他好不尷尬。

  和水靈兒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均是不解和疑惑。

  少年早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臉上髒的跟小泥猴子一般,見姐姐登車,便在後邊急急追了過去。

  馬車緩緩開動,竟是未和陳唱和水靈兒道別。

  就在馬車轉彎的瞬間,陳唱忽然看見那馬車上的窗簾掀開了一道狹長的縫隙,盈盈皓腕、纖纖玉手以及那一雙美眸中複雜的眼神一閃而逝。

  “小郎君,不會是你方才那番言語惹得這位小姐不悅了吧?”水靈兒幽幽地說道。

  陳唱抓抓頭發,十分茫然。

  按理說方才他也是出於好心幫著那女子勸說她弟弟讀書,自覺話中也並無不妥之處,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呢?

  而且當時人家也明確表示了謝意。

  要說蹊蹺,便是那老家人看自己的眼神兒,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水靈兒眼波一橫,說不出的嫵媚,道:“小郎君,人家勸說弟弟要讀書入仕,你卻跟著唱反調,人家不生氣才怪!”

  一語點醒夢中人,陳唱一拍腦門,可不是嘛!

  人家姐姐的本意是讓弟弟讀書做官,他卻給人指偏了。

  陳唱啊,陳唱,難道你連最基本的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的道理也忘了嗎?

  莫說是古代,就是後世,那考公的也是大把大把的往獨木橋上擠,古代的官性價比不比公務員高得多啊!

  一味地讓人家淡薄名利去讀書,這事辦得欠考慮啊。當時,若是話說得再多想一步就好了,鼓勵做官與興趣啟蒙兩不誤,不久兩全其美了嘛。

  現在可好,得罪了救命恩人,連去江陵的車都沒得坐了。

  正在懊悔的時候,最後一輛馬車駛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一位車夫打扮老者走了過來。

  此人臉上俱是刀削斧劈的皺紋,兩眼有神,落鬢連腮的大胡須已經微微發白,身板卻始終挺得筆直,叉手對二人說道:“兩位,我家小姐有吩咐,請兩位坐這輛車去江陵。”

  “多謝,多謝!”

  兩人上了車,這馬車縱然有些顛簸,但也比徒步強得太多。

  陳唱躺在車上,頭枕著水靈兒極富有彈性的大腿上,抬眼便是,好不香豔。

  日頭漸高,為了避免陽光直射陳唱的眼睛,水靈兒是十分體貼地用身體為他遮陽,加之馬車顛簸起伏,如此不可避免地又和陳唱有些接觸。

  待驚覺陳唱地鼻尖緊緊地貼著她時,水靈兒不禁又氣又羞。

  有點嬌羞惱怒地張眼兒一瞧,陳唱仰麵朝天地閉目養神,不但對她的嬌羞惱怒毫無反應,似乎也根本沒有意識到方才鼻尖碰到人家。

  見此狀,水靈兒反倒是羞意稍減,怒氣漸盛。

  自己投之以桃,郎君卻未曾報之以李,心中沒來由地有些失望,將頭往一邊偏了過去。

  此時時辰尚早,太陽並不酷烈,路旁的蘆葦、野草隨風搖曳著婆娑的身影,不時吹來一縷清涼的微風,散發著清澀的爽意,拂在水靈兒嬌嫩光滑的臉頰上,甚覺周身舒爽,暫時忘記了心中的不快,不覺露出一副甜膩的笑容。

  陳唱偷偷睜眼看著自已眼中的“美景”,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她的手,一痕滑膩攸然襲上心頭。

  水靈兒手被他用力一握,低頭剛好看到陳唱嘴角浮起一抹壞壞的笑意,俏巧地白了他一眼,輕嗔道:“怕是這馬車再顛簸一些才趁了你的心意!”

  前麵趕車的車夫不知怎麽聽到了,半扭過頭來朗聲說道:“姑娘莫不是嫌老漢趕車太快了?”

  “不快不行啊,我家小姐似乎有什麽急事,不讓我等在路上多耽擱,還請兩位多多包涵。若是在平時,老漢的這身驅馬駕車的本事,你們二位坐在車上便如同在家中榻上一般平穩。”

  陳唱聽車夫這麽一說,笑得幾乎露出了後槽牙。

  水靈兒咬著嘴唇,這車夫也真是的,什麽榻上不榻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緊跟著手掌心被陳唱輕輕一搔,癢得她玉手一縮,口中一聲輕呼。

  陳唱抬頭,隻見她柳眉彎彎,櫻唇微翹,一副似喜似慍、嬌媚入骨的美妙神情,不由得心中一蕩。

  那車夫倒也健談,便問了二人的來曆,陳唱在水靈兒的扶助下坐了起來,便將船上的那番說辭又複述了一遍。

  那車夫看上去性子粗疏,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隻是一味地大罵那些山賊流寇凶殘暴戾、禍害百姓。

  陳唱清了清嗓子,問那車夫道:“這位老丈,在下二人蒙你家小姐所救,可還不知你家小姐姓名,老丈可否告訴在下,在下也好知道恩人是誰。”

  車夫哈哈一笑道:“我家小姐像極了夫人,自幼便是心地良善,此事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哦,對對,小姐的芳名自然是不便問的,那這姓氏總可以告訴在下吧?”

  “樓!老漢不才叫作樓五。”

  陳唱一聽這個姓氏頓時心裏一哆嗦:“他要去成親的那家姑娘便也姓婁,方才那位小姐不會就是……”

  一想應該不會那麽巧,急問道:“是哪個婁?”

  樓五道:“自然是高樓的樓了!”

  陳唱聽了之後,心中心中一顆大石才落了地,此樓非彼婁,看來是自己太過於敏感了。

  水靈兒從二人的對話中大致也明白了陳唱心中所慮,不由眉心緊蹙,盡管排除了剛才那個小姐不是陳唱未過門的妻子,但有些事情終究是要去麵對的。

  對於自己那未婚妻婁大小姐,陳唱是一點也不了解,借著這個當口,剛好可以問問這位樓五,多了解點信息,也好應對,便問:“老丈,那江陵城中可還另外一個婁家,就是不帶木字的那個婁?”

  樓五將大肚子腆著肚子說道:“那是自然,在江陵,若非是本地人,外來的還真是很難分辨出兩家的區別來。你說的這個婁家,是本地的富商巨賈之一,現任的家主名叫婁作成,婁家自漢末三國起便以造船為業,曆經數十代,如今已經能造出兩萬觥的大船。方才你們所乘的那艘船,便是婁家所造。”

  陳唱聽了之後倒吸了一口冷氣,頭有些大,敢情自己的未婚妻是個大富之家的小姐。

  這下麻煩了。

  在他的印象當中,這些嬌小姐的脾氣都不大好,何況他又帶著水靈兒。

  他握緊了水靈兒的手,又忐忑不安地問那樓五:“老丈,那婁家的小姐如何?”

  樓五回過頭似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嘖嘖嘖,那婁作成的確生有一女,聽說已經定親,但還未正式嫁娶。怎麽,你們同她認識?”

  陳唱搖頭幹笑了兩聲:“老丈誤會了,我們都是頭一次去江陵,如何會認得那婁大小姐,也是聽人說起而已。”

  “哦?”樓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陳唱忙解釋道:“嗯,我有一好友,是婁家的親戚,這次是我們就是給婁家捎個信兒去的。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山賊,追得我們二人是到處跑,竟是連那寫有地址的書信都丟了,故而才向老丈打聽一下婁家的事情。”

  說著,他想樓五露出了一個十分真誠的笑容,在商場上打拚多年,早就練就了說謊話不臉紅的硬功夫。

  “原來如此,那進了城,在下倒是可以給你們二位指路。”

  “多謝老丈。”

  “兩位坐穩了,前方道路平坦,在下要快馬揚鞭了!”

  樓五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馬背上,吆喝一聲:“駕!”,驅趕著馬車向江陵飛奔而去。

  行不多時,便見前方官道上灰塵迷漫,遮天蔽日,樓大小姐的車駕也暫時停了下來。

  “籲……”樓五吆喝轅馬緩緩停了下來,“肯定是哪家的王公貴戚出門,陣仗如此之大。”

  陳唱晃晃悠悠地從車上站起來,隻見前方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沿著筆直的官道向東南方向而行,刀槍如林,旗幟招展。

  “哎?”陳唱有些疑惑,這怎麽看著像是北周的甲士軍卒,不知道那個韓子通在不在其中,若是他在的話,想必也能問到周義海和馬良以及其他侍衛們的消息。

  “靈兒,你看!”他原本興奮地要將自己的發現告訴水靈兒,哪知道水靈兒無精打采地低著頭,眼角帶著一抹淚痕。

  陳唱心中不禁一痛,如今江陵在即,有些事情終究是躲不過去的,我一味地向她許諾保證,可這件事終究有幾分把握呢?

  這樣一想,他心裏空得厲害,失魂落魄,身子猶如枯葉一般晃了兩晃,一屁股癱坐在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