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人求上進先讀書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1      字數:3251
  豪門之中爭奪家產這種事情,陳唱在後世的小說影視劇中不知看了多少,這種狗血劇情是最正常不過了。

  星辰的話匣子一旦打開了,就很難關上,他氣哼哼地說道:“要我說,我們大房就是太好說話了,姐姐事事時時讓他們三分,哼,結果換來的是他們的日益囂張,越來越不將我們放在眼裏。”

  “如今阿翁還在世,若是有朝一日他老人家不在了,我們大房還不被他們褫奪家產、掃地出門?”

  “一大早又胡說八道!”卻是一記拂塵輕輕地掃在了星辰的後腦上。

  陳唱扭頭一看,晨霧中,星辰的姐姐款款走來。

  她仍是一身灰青色道袍,但這身打扮清麗脫俗,一張雪白清秀的瓜子臉,長睫彎彎、五官明媚,飄逸出塵,仙風道骨倒有真修體態。

  陳唱不敢輕慢,便向她叉手行禮:“小姐!”

  水靈兒見了也施了一禮。

  唯獨星辰見到姐姐之後扮個鬼臉。

  女子對著二人展演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接著,對弟弟又板起俏臉,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整天就是口無遮攔!大人們之間的事情豈是你這小孩子可以議論的?”

  “我不是讓你早早起來就讀書的嘛,你怎麽又到這裏胡言亂語了?”

  “舊國子學生,限以貴賤,高祖欲招來後進,五館生皆引寒門俊才,不限人數。你年紀尚小,又衣食無憂,豈能不思進取?”

  陳唱和水靈兒作為外人,見望弟成龍的姐姐教訓弟弟,自然不便插嘴。

  星辰不服氣地說道:“那有什麽用?自辟五館以來,負秩成風,甲科間出,但一些五館生能夠以明經策試入仕,也都官位不高,仕途不暢,功業不顯,故青史無名,讀書又有何用?”

  那女子被弟弟氣得臉上猶如罩著一層寒霜,隻是當著陳唱和水靈兒不便發作。

  小家夥仍舊頂嘴:“與五館生出身寒微、仕進艱難形成鮮明對照,國子生大都出身顯赫,成績斐然,並能輕易地由某些清官起家,獲取高位。”

  “讀書,讀書,到後來還不是要靠出身?”

  國子學肇始於西晉,是以司馬氏為首的統治集團為了維護和滿足門閥士族的特權利益,在太學之外專為士族子弟設置的國家最高學府。

  從其家世看,梁朝國子生的來源主要有四:一是王侯之子,如蕭大臨、蕭大連、蕭孝儼、蕭映;二是蕭齊宗室子弟,如蕭愷、蕭乾;三是外戚子弟,如張給、張攢、張緬;四是門閥士族子弟。

  而在門閥士族子弟中,又以第一流高門的琅邪王氏子弟為最多。

  陳唱看出來了,這小家夥處在叛逆期,現在對讀書頗有逆反心理。

  他對此倒是深表理解,梁朝的取仕之策改來改去,國子生或出自王侯貴戚之家,或出自世代冠冕之族,其社會地位與門閥等第是相當高的。

  可以說,梁朝國子生的選任一遵前代製度,仍“限以貴賤”。

  這小家夥家中多半雖是富戶,但非門閥貴族,是以對讀書入仕心灰意冷。

  誨人不倦一直是陳唱的作風,他忍不住說道:“莫要泄氣,這讀書旨在明理,倒也不全是為了取仕。”

  他看了看腳下的河水說道:“你看,我們現在乘坐的都是木船,木頭比較輕,故而可以浮在水上,可是你想過嗎,若是以鐵做成船,是否同樣可以浮於水上?”

  此言一出,星辰和她的姐姐以及水靈兒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仿佛見到了怪物一般。

  陳唱本意是規勸這孩子好好讀書,但那鑿壁偷光、映月讀書、囊螢映雪、懸梁刺股、牛角掛書、高鳳流麥、帶經而鋤、溫舒編蒲等等的例子,都是有了讀書的欲望才發奮刻苦的。

  可眼下這小家夥還沒有到這一步,自然是不能用這些例子來教育他。

  隻能先是激起他學習的興趣,不過鐵浮於水的例子,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他幹咳幾聲說道:“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這日頭為何東升西落,一年為何有春夏秋冬,一日為何有黑白之分。”

  “如此種種,讀書多了,自然有很多道理你就明白了。”

  水靈兒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過分地插手人家的家事,又走到了那位女子的麵前,說道:“小姐,莫要聽他胡說,他書倒是讀了一下,可仍是個喜歡說教的主兒,小姐莫要見怪才是。”

  女子微微一笑,這書生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可是那太陽東升西落、春夏秋冬四季交替,黑夜白晝往複,這是她一生下來便習以為常的,從來不曾想過為何會是如此。

  星辰沉思片刻,仰頭問道:“這些事我怎麽就沒有想過呢?書中難道有這些道理?”

  “這……”

  陳唱自覺不好回答,畢竟這個時代的科普知識落後的很,你跟他說我們生活在地球上,而且地球還是圓的,人家不把他當怪物來看才怪。

  他隻好含糊其詞道:“這是自然。”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我有個朋友,曾經作了一首名為《勵學篇》的詩句,今日不妨就說與你們聽聽。”

  星辰哂然道:“好啊,我倒要看你能說出什麽花花的理由。”

  那女子和水靈兒也美目顧盼,翹首以待。

  陳唱清清嗓子,緩緩吟了出來。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有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誌,六經勤向窗前讀。”

  他的嗓音清澈低沉,又刻意用了一些播音腔增強效果,娓娓道來。

  這是宋真宗的作品,用來鼓勵科考的雞血文案。

  那星辰冷笑了一聲說道:“詩文倒是不錯,字麵意思也十分淺白,不難理解。”

  “人生在世,追求的無非是保溫飽的糧食、成富貴的金錢、續姻緣的紅粉佳人、顯身份的車馬隨從。”

  “你的意思是告訴我,這些可以通過讀書獲得功名之後來實現。隻要是將書讀好了,或者是讀好書,無論是金錢還是美女都會有的,都可以獲得的到。”

  “可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嗎?”

  女子嗬斥道:“星辰,不得無禮!”

  星辰不予理會,爭辯道:“難道他不是此意?”

  水靈兒忐忑地看著陳唱,直覺告訴她這個少年脾氣很倔,怕是聽不進別人的話,此時陳唱一番說教必然讓他感到反感。

  這姐弟二人是她和陳唱的救命恩人,說多說少都會傷了和氣。

  於是,水靈兒便向陳唱投去祈求的目光,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陳唱哈哈一笑:“若是如此了解,怕是就太過於膚淺了吧?”

  “哦?”

  姐弟二人同時盯著他看。

  陳唱不慌不忙地道:“從字麵上理解,這首詩不過是把書當作‘敲門磚’以遂平生之誌,勤讀六經,官場求售而已。”

  星辰反問:“難道不是嗎?”

  陳唱道:“自然不是!”

  “此詩常常被人們拿來鼓勵人們讀書,功利名譽能成為讀書的極大動力。”

  “讀書當然也不排斥功利性。但是,當動機高尚的時候,功利就在其中,不必再去求金屋美女而自然會得到;當動機邪惡的時候,不如不讀書。”

  “你也許隻記住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我要說的是,書中還有你根本想象不到的世界。”

  星辰望著他,如有所思。

  “就如方才我們所說的以鐵製成的航船漂浮於江河湖海之上,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你真的不信,自可以做一個小的船隻去試試。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勤於學習、敏於求知。既要多讀有字之書,也要多讀無字之書。”

  做人做事,最怕的就是隻說不做,眼高手低。

  而這是自古讀書人的通病,這個叫作星辰的少年正處在可塑期,陳唱很樂意在關鍵的時候幫他一把。

  星辰點頭,似有所悟。

  陳唱衝他一笑,小孩子不是不願意讀書,他們隻是對那樣搖頭晃腦的讀法不感興趣而已。

  那女子美眸閃爍,對陳唱說道:“楊郎君,方才一番言辭字字珠璣,小女子受教了。”

  她最了解自己的弟弟的脾氣,知道他現在雖然不服氣,但是已經陷入思考了。若是在以往早就一甩袍袖而去了。

  有心多問陳唱幾句,可是弟弟在場,又十分的不便。

  陳唱連連擺手:“正所謂鳥欲高飛先振翅,人求上進先讀書。小郎君上進之心是有的,隻是對讀書有些偏見罷了。假以時日,找對方法,自然會有一番成就。”

  正在這時,大船靠岸,岸上馳來五六輛拱箱馬車。

  一個老家人從車上下來,匆匆地走過搭板踏上船來,先是疑惑地看了陳唱一眼,又對著那女子叉手稟報道:“小姐,老奴來接你們了!”

  “忠伯,辛苦你了!”女子含笑說道。

  老家人又打量了一旁的陳唱和水靈兒一番,問道:“小姐,這兩位是?”

  女子道:“兩個搭船的朋友。忠伯,既然車到了,招呼大家卸船裝車吧!”

  陳唱暗暗點頭,這女子說他和水靈兒隻是搭船,對於救人一事隻字不提,算是十分顧及他們的感受,不讓他們二人感恩戴義。

  此種施恩卻不圖報的胸襟倒是令人心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