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知何處容棲身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1      字數:3190
  “你終於醒了!”那少年點漆雙眸,笑起來就像是一對兒月牙,“看你身上的傷勢,還以為你怎麽也得昏迷一天一夜呢!”

  那大犬見了少年之後立即湊了上去,親昵地蹭著他的身體,少年輕輕地扶著它碩大的頭顱,剛才還凶惡無比的大犬,此刻猶如一隻溫順的小奶狗一般。

  陳唱癡癡地盯著那少年,這人是誰?

  難道就是他把我救了?

  “小兄弟,這是哪裏?”

  “這,是在夢中嗎?”

  “我還活著嗎?”陳唱激動的有些胡言亂語。

  少年站在榻前,笑嗬嗬地說道:“你這人好生奇怪,你當然是活著了,陰曹地府之中哪有這般的待遇?”

  “我們在河中行舟,剛好發現了落水的你,便將你搭救了上來。”

  “為了救你,我的一身衣服也都弄濕了!”

  “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你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又是如何投河的呢?……”

  少年的問題猶如連珠炮一般,讓陳唱一時之間無法回答。

  他急急地問:“那……那跟我一起落水的那個姑娘呢?她怎麽樣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陳唱知道水靈兒還在緊緊地抓著他,她在投河之前似乎表現出了很是畏水的樣子,沒有了他的幫助,她如何能夠在這濤濤河水中求生?

  想到這裏,陳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姑娘?”少年一愣。

  見他這種反應,陳唱的心瞬間沉入了九幽穀底。

  是啊,她一個弱女子,根本就不會水,定是葬身在這大河之中,如今竟是連個屍首都找不到。

  心念至此不禁悲由心來,眼圈一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兒。

  陳唱啊,陳唱,為什麽死的那個人不是你,為什麽不是你?

  悔恨、憤怒、悲痛,各種複雜的情緒匯集在他的胸膛之中,瞬間將胸腔內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氣逼迫得消散無形,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窮無盡的痛楚。

  他的身子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癱軟地靠在榻上。

  少年見他這副頹廢模樣,不禁鄙夷道:“喂,你看看你,多大點兒事,至於如此大的反應嗎?”

  麵對少年的奚落,陳唱毫無反應,他依然沉浸在無限的懊悔當中,腦袋不住地撞擊著身後的木板。

  少年皺眉撇嘴,道:“我說你怎麽回事?我們好心將你救上來,你把我們的船磕壞了怎麽辦?我看你也不像是個有錢的,難道將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抵給我們?”

  陳唱的腦子裏猶如一團亂麻,少年的話落在他的耳朵裏隻有隻言片語而已,他忽然停止了撞擊,怔怔地看著少年,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你方才說什麽?什麽抵給你們?”陳唱想去抓少年的手。

  那少年畢竟是個孩子,見他神情可怖,當即退後了幾步。

  那頭黑色大犬似乎感到小主人受到了威脅,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兩隻銅鈴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榻上的陌生人,露出尖銳的犬牙,隻要小主人一聲令下,便會立即撲上去將這個威脅小主人的家夥撕碎。

  “我……我……”少年的聲音顫抖著,本想調頭就逃,可忽地想起在甲板上跟姐姐說的那番話,他現在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他還要保護阿娘和姐姐,怎能被一個淹的半死的書生嚇退呢?

  信念電轉,兩隻小拳頭緊緊地握著,隨時準備向陳唱發起反擊:“你……要幹什麽?我可……不怕你啊,我還……有虎妞幫忙……”

  大犬心有靈犀地一聲低吼,似乎是回應小主人壯膽氣。

  陳唱也顧不上那大狗虎視眈眈地瞅著它了,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因為激動的緣故,有些用力。

  少年被他攥住手腕,疼得齜牙咧嘴,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你方才說什麽?”

  “自然是……自然是……我隻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少年錯以為陳唱是因為要將他的妻子抵給自己而生氣。

  “我問你,她人呢?”

  “她……她……她在我姐姐的臥艙之中……”

  “她沒死?”一激動,陳唱的手握得更加的用力了。

  “哎呦,哎呦……”少年臉都綠了,“誰……說她死了……”

  “那方才……”陳唱仍是不肯撒手,方才問他水靈兒的下落,這少年明明愣了一下,給他一種從未見過水靈兒或者是水靈兒已經蒙難的感覺。

  “你先放開,放開……哎呦,哎呦……”少年緊皺眉頭,痛哼出聲,用力掙了幾掙。

  陳唱如夢方醒,慌忙鬆開了手,臉帶歉意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方才太激動了。對了,你是說跟我一起落水的那個姑娘沒死是不是,她就在這船上?”

  “自然沒死!”少年先是向陳唱翻了個白眼兒,旋即又擰緊了深眉,揉著紅腫的手腕,不時地吸溜著冷氣。

  “方才不是說了嘛,就在我姐姐的臥艙之中。”

  少年雖然疼得要命,也知道自己方才不該先存了騙他的念頭,看他對他的妻子如此的關心,忽然想到自己的姐姐,若是姐夫能有這個書生一般愛憐姐姐便是燒高香了。

  “快,快帶我去見她!”陳唱掙紮著下榻。

  少年沒好氣地說道:“哼,你一個大男人的,竟是讓一個女子托著你在水中逃命,若不是她,怕是等不及我們將你救上船來,你就被淹死了。”

  “你說什麽?”陳唱一愣之下,手臂扶空,竟是一頭從榻上摔了下來,額頭觸地,兩眼一黑,登時暈了過去。

  少年跳腳道:“哎呦,虎妞你得在姐姐麵前給我作證,是這個呆子自己掉下床的,跟我無關……”

  ……

  “喂,醒醒,醒醒……”

  “星辰,你是不是又淘氣了?”

  “我沒有,是他自己……你看我的胳膊……哦,若是不信,盡可以問問虎妞。”

  “嗷嗚……”

  不知過了多久,陳唱在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中幽幽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方才進來的那個少年,他的臉蛋兒有些發紅,像是剛剛被訓斥過一般。

  少年的旁邊則是另一個年輕道人,隻能看見他的一個側臉而已,隻見他身穿一件普通的灰青澀道袍,卻掩不住一副雍容華貴之氣。

  兩人都是側麵對著陳唱,故而並未發現他已經醒轉過來。

  陳唱有些納悶,方才明明是少年和一個女子的對話,但船艙之中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並無他人。

  他不由地向那年輕道人瞥了一眼,道髻上插著一枚紫檀鉤,滿頭黑發如同漆染,恰好那道人微微一偏頭。

  容貌清奇俊逸,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拂塵白玉為柄,握著拂塵柄的手,白得和白玉柄竟無分別。

  忽聽得那年輕道人說道:“他好端端地躺在榻上,若不是以你言語相激,如何會從榻上掉下來?”

  “頑皮也要分個場合,如此胡鬧,成什麽樣子!”

  話聲清脆,又嬌又嫩,竟似女子。

  陳唱已經知道這少年是他的救命恩人,聽了忙掙紮著道:“無妨,無妨!”

  年輕道人和少年同時一轉身,均用吃驚的目光望著陳唱,那少年微微一怔之後,立即蹦到了榻前,驚喜地指著陳唱對那年輕道人說道:“阿姐,我就說他沒事吧!”

  那年輕道人款款走到了陳唱的麵前,稽首朗聲說道:“郎君終於醒了!方才,是我這頑皮的弟弟得罪了郎君,還望郎君海涵!”

  陳唱忙還禮道:“豈敢,豈敢!在下還要多謝你們的救命之恩,不知貴上名諱如何稱呼?”

  那年輕道人道:“閨名不敢擅稱,不說也罷。”

  陳唱聽她直認是女扮男裝,足見相待之誠,心中一喜。

  那個叫作星辰的少年狐疑地打量著陳唱,像是個小大人一般板著麵孔問道:“喂,方才我倒是忘記問你了,你叫什麽名字?”

  陳唱見他一本正經,就像是在審問囚犯一般,心中不禁好笑,這少年和這年輕道士是姐弟關係,可這女子為何要穿著一身道袍呢,難道真的是出了家的道士?

  他思付著有些古怪,便留了個心眼,並未將實情全盤托出。

  他起身叉手施禮道:“在下楊七郎,在去江陵城之時遇到了山賊,為了躲避山賊的追擊,在下便和妻子一路奔逃,哪知道前方遇到了大河攔路,我二人不堪落入山賊之手受辱,這才雙雙跳河,多謝小姐和少年的救命之恩。”

  “哦,對了,我要去看看我那妻子?”

  說著就要起身。

  那少年倒也好心,上前去攙扶,但是口中說道:“我可警告你啊,不要亂吐了,剛救你上來的時候,你一下子吐了我姐姐一身的水,害得她隻能去換衣服。”

  陳唱這才明白眼前這個女子的道袍是因為他才換的,不禁連連致歉。

  那女子連連擺手:“生死攸關之際,這點事算不得什麽?”

  女子本意是想讓他繼續躺著歇息,將水靈兒喚來便是,哪知陳唱急於見到水靈兒,不顧勸阻走出了船艙。

  男女授受不親,這扶著陳唱的重任就落在了星辰的肩上,這小家夥一邊走著一邊嘴裏嘟囔著:“我說你挺大個男人,怎麽好像是一點水都不會,還讓你一個弱女子拖著你在水中遊,丟不丟人?害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