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煙波江上使人愁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1      字數:3093
  陳唱和水靈兒手拉手跳入了大河之中,他一隻手不能活動,隻能是單臂劃水,由水靈兒抓住他的衣襟。

  可是沒撲騰幾下,便嗆了水,胸腔之中猶如千萬根針紮一般,幾乎無法呼吸,一次次想要將頭伸出河麵,卻一次次被水灌入口鼻之中,如此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冰冷的河水。

  盡管如此,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隻求趁著自己還能動之時遊得再快一點,遊得再遠一點,離後麵追來的山賊越遠越好。

  三月底的河水依舊是有些冰冷刺骨,他凍得全身很快便失去了感覺。

  迷迷糊糊中隻感覺到水靈兒的手依然在抓著他的衣襟,他甚至沒有機會看她的境況如何,兩人像是無根的浮萍一般在冰冷的水中起起落落、浮浮沉沉、飄飄蕩蕩,順流之下。

  忽然,一個浪花帶著白花花的水沫子迎頭打來,瞬間將他們二人全都湮沒了……

  蒼穹萬丈,高遠而深邃,夜幕漆黑如墨,一輪孤月高掛夜空,與河水中的倒影比肩而行。

  月光下,一條掛著六盞碧紗燈的大船自河的上遊駛來,船上的雙桅風帆鼓如滿月,吃足了風,兜滿了力,船首切劃著水麵,水花翻湧滾蕩,又卷起波波的浪紋朝船的兩弦散去,深青色的河水吐著不盡的白色碎花。

  “阿姐,阿姐,你快看,這月亮好美啊!”

  大船上傳來一個略有些稚嫩的聲音,朦朧月光下,一個少年打扮的身影出現在甲板上,正指著天上的月亮歡呼雀躍。

  艙簾兒一掀,一個身著一襲鵝黃色長袍,頭戴公子巾的翩翩佳公子走了出來,身材高挑,麵如冠玉、眉清目秀,一雙清秀的眸子,似含情又莊嚴,似含怨又凝重,腰間玉帶上絲絛懸係著地一枚紫如意玉佩,隨著他的步子微微地晃動著。

  整個人顯得玉樹臨風、卓爾不群。

  隻聽他說道:“昨晚烏雲敝天,未見月色,今天雲散天青,可好得多了。”

  聲音嬌媚清脆,竟是個女子聲音。

  船頭兩側十多個青衣小帽的家丁見她出來,急忙肅手而立,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上前道:“小姐,小郎君他……”

  女扮男裝女子對著擺擺手,截住了他的話,此時迎麵吹來一陣清涼新鮮的風,使她不由神色一振,問道:“到了哪裏了?”

  那管家叉手道:“回小姐,照此速度,再有一炷香的工夫便可以靠岸了。老奴請小姐示下,一會兒我們是直接回城,還是等天亮了再回去?”

  女子道:“這一路上大夥兒乏了,大船靠岸後讓大家休息,待天亮了回家不遲。”

  管家答應一聲自是邁著方步去安排了。

  那女子見家丁們並未注意她,便做了幾個擴胸的動作,不時環顧,就像是在做賊一般。

  “阿姐,你快來看!”少年催促道。

  女子望著那少年,眼神中說不出的關切,嗔道:“誰讓你自己出船艙的。當心點,莫要掉下船去。”

  那少年小嘴一噘:“姐,我今年都十一歲了,你還當我是孩子啊?”

  女子掩住嘴巴噗嗤一笑:“十一歲,你可不就是孩子嘛,難道姐姐說錯了?”

  少年不服氣,反駁道:“如此說來,阿姐也才十七歲,比我也隻大六歲,也是孩子。”

  女子被他這樣的邏輯逗得笑靨如花,清涼明眸中盡是溫暖的微光。

  那少年被她這麽一笑,反倒是更加的氣惱了,氣呼呼地道:“你還笑!阿翁都說我是早就是男子漢了,現在可以當家了!”

  女子似乎很了解弟弟的脾氣,便好聲哄道:“好,好,好,我家星辰是男子漢大丈夫!”

  被姐姐這麽一說,那個叫作星辰的少年才將眉頭稍稍舒展開來,他的模樣與姐姐倒有七八分的相似,眉目清秀,俊美之中帶著三分軒昂氣度,令人一見之下,自然心折。

  若是稍稍化裝,都能扮作女娃以假亂真。

  星辰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姐姐,星辰是大房唯一的男兒,以後是要當家的,否則我們大房就要被二房、三房兩家欺負死了。”

  女子愛憐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歎了口氣:“你能這般想,阿父的在天之靈和阿娘不知道該有多麽欣慰,我們家的小星辰是真的張大了。”

  星辰道:“阿姐,他們就是趁著阿翁病了欺負我們,回去我就要跟他理論。那件事,你本不必答應的。這根本就是他們設下的圈套,要將阿姐往火坑裏推。”

  女子聽了一絲愁雲悄然爬上眉梢,伸手摸了摸弟弟的發髻,幽幽說道:“星辰,你年紀還小,有些事還不懂。”

  星辰緊握雙拳道:“難道我方才說的不對嗎?”

  女子想起堵在他心口的這件事來,不由地幽幽一歎道:“阿翁如今年歲漸老,久傷複發,沉屙甚重,終日病床臥榻,我等做晚輩的不能為他老人家解除痛苦,心如刀絞一般。唉,姐姐能做的也隻有這件事情了。”

  星辰怒道:“可是,這犧牲太大了,這是你一輩子……”

  女子截口道:“事已至此,莫要再說了!也許,阿翁的病真的會好起來。”說完之後,她淒然一笑,神情淡定如有似無的一點拂過柳葉的微風,眼中微微閃過一絲無奈與傷懷。

  “哼!”星辰攥緊了拳頭,“都是三叔出的餿主意,回去之後我便登門去質問他,他打的是什麽壞主意?他到底還是不是我們的親叔叔,還念不念骨血親情?”

  說罷,抬起小腳,將甲板上的一個空木桶踢了起來,那木桶淩空而起,晃晃悠悠噗通一聲落入船側的河中,登時濺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水花。

  星辰的目光追隨著落水的木桶而去,忽然麵色一凝,手指河水大聲道:”“呀,阿姐,你快看!”

  ……

  四周雲霧繚繞,一個個黑漆漆的身影次第出現在不遠處,明明隻有數步的距離,卻如何也看不清對方的麵孔,其中一個看那身形倒是極像水靈兒,陳唱心中發急,發足奔去,竟然發覺無論如何邁腿落足,始終不得前進半分。

  而不遠處水靈兒飄飄嫋嫋的身影似乎也正離他越來越遠。

  他想出聲大喊將她叫住,可是嘴巴張得老大,聲音卻始終在喉嚨裏翻滾掙紮,急得他滿頭大汗。

  忽然,感覺身體搖晃起來,眼前的一切消失了,水靈兒的身影也在一瞬間不見了,如墨一般的河水再次席卷而來,一股無窮的拉力施加在他的腳腕上,將他死命地往河底拖去。

  “靈兒,靈兒,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喂,醒醒,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之中,仿佛感到身體有節奏地搖晃著,陣陣藥香飄散過來,他仍然覺得好冷好冷,冷到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因顫抖而發出的“呯呯”撞擊之聲。

  又過了一會兒,陳唱漸漸悠悠醒轉,睜開了眼睛,卻覺得頭痛欲裂。

  我這是哪兒?

  靈兒在哪裏?

  是不是已經死了?

  沒有人回答他,暖和舒適的感覺漸漸襲來,他這才發現自己蓋的竟然是一床質地考究的錦被,一股淡淡的荷花幽香沁入鼻中鼻中。

  他側著頭驚奇地打量著四周,昏暗的火光下,他發現此處的空間並不是很大,但陳設極為奢華,案幾上擺放著時令瓜果,床榻正對麵那裏有一扇小窗,綠色的窗帷隨風擺動著。

  外麵應該還是夜裏,他的衣物已經被人換過了。

  可是,那種濕冷的感覺好像還停留在骨頭裏,他抱膝綣縮成一團,牙齒上下撞擊,抖得厲害,頭越來越痛,下意識地將錦被裹緊,溫暖這才一點點的襲來,可暖和的速度仍然抵不住陣陣寒意。

  聽著外麵的水聲,以及身下有節奏的搖晃擺動,讓陳唱意識到這是在船上。

  正要艱難地坐起來之時,觸手處毛茸茸、濕漉漉的感覺,嚇得他連忙將手縮了回去。

  下一刻,一個猩紅的大舌頭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一股帶著淡淡腥味的熱氣迎麵撲來,幾乎要舔到他的臉了,陳唱登時眼前一黑,兩眼一翻,險些直接暈過去。

  “汪、汪、汪……”

  一陣低吼的犬吠聲將陳唱從極度的恐懼中拉了回來。他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隻巨大無比的狗頭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是一隻巨犬,腦袋就像獅子頭,巨口中,露出上下兩排三寸長的利齒,滿頭黑毛如針一般,根根蝟立。自頸以下,通體灰毛,緊密如鱗,自成紋片……

  四條粗腿,前高後低,腳掌下麵,隱現出鋼鉤一般的利爪。全身足有五尺長,由頭到腳,高也有四尺,要比普通狼狗大上一倍。

  我的媽呀!這還不如見到鬼了呢!

  陳唱看到大狗凶神惡煞,那張開森森的利齒似乎要將他的脖子一口咬斷,不由地全身打顫,急急往後退去。

  “虎妞,別鬧!”

  隨著一聲低低的輕喝聲,艙門輕輕被人從外麵一推,一個麵如冠玉的少年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