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依依春恨天涯瞞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1      字數:3151
  柳明悠閑地上前一步,對那黑衣刺客道:“你如今已經被包圍了,隻剩下跟我們合作這一條路了。”

  黑衣刺客道:“你們殺了二郎?”

  柳明微微一笑:“哦,二郎是你的弟弟。本來他和我們是可以合作的,但他實是有些迂腐,竟然咬舌自盡了!”

  黑衣人蒙麵黑布之上露出的眼睛睚眥俱裂,咬著牙道:“他自然還是死於你們之手,這筆賬我會記著的!”

  柳明聽了一詫,道:“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隻要你敢亂動,立即就會被射成刺蝟!”

  鮮血順著黑衣人指縫間滴滴答答地落下。

  柳明望著他,看樣子這個黑衣人比之前的那個身份更高,必定是要留活口的,是以方才那一刀雖然傷了他,但並不致命。

  黑衣人用輕蔑的眼神看著柳明,忽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

  柳明一愣神的工夫,也不知道黑衣人用了什麽法子,隻覺得屋中亮光一閃,雙目盡炫,強光刺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接著是前窗砰的一聲響,柳明下意識地躲到了牆角,外麵的軍卒手中的硬弩弦震金鳴,“嗖嗖嗖”十餘支弩箭射向前窗。

  柳明暗暗祈禱可不要將他射死,哪知道後窗砰的一聲響,隨後便聽到有軍卒高呼:“刺客從後窗跑了,快追!”

  柳明大叫不好,急睜雙目,忍著強烈的視覺不適,率人狂追而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夜幕籠罩著烏頭驛,四下裏一片漆黑,隻從低矮的房舍窗戶將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夜風從門窗縫隙將鑽入,吹得屋裏的油燈火苗一陣搖曳,屋裏忽明忽暗,燈下的人臉被映照得黑白分明,身後的牆上墨影亂晃,顯得猙獰可怖。

  陳昌無心睡眠,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諸多的思緒混雜在腦海裏,無比的紛亂。

  他知道,堂兄自然是不希望他回建康的,可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讓他放棄這九五之尊的龍椅,讓他放棄這大好的河山,卻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向前一步也許是君臨天下,也許是萬劫不複,到底該如何抉擇?

  若是放棄心中的執念,安心做個太平王爺,堂兄難道就肯容我嗎?

  “殿下,夜深了,趕緊歇息吧!”矮榻之上佳人側臥,玉體橫陳,嚶嚶軟語,說不出的旖旎春色。

  陳昌看了那兩個姬妾一眼,眼中卻並無任何的波動,他的這兩房姬妾也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可如今看起來,卻總差點什麽。

  忽然,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驛站中所見的那名女子清秀的臉龐來……

  ……

  黑衣人忍痛跌跌撞撞地從屋中殺出,一路向南逃竄。

  此時,韓子通的北周騎兵們也被驚動,士卒們迅速地在外圍進行布防,一時間士卒調動往返,劍拔弩張,將烏頭驛圍了個水泄不通,氣氛分外的肅殺。

  驛站後院的木房中,漆黑一片,女人低沉的聲音響起:“侯安都老謀深算,你不該冒險進來營救!”

  黑衣人說道:“二郎被他們抓了,他是我的一母同胞,我如何能夠看著他落入敵手。”

  方才他假意向南逃走,途中趁著追兵不備又饒了個圈子,來到了驛站的最北側。

  “我們都是漢嗣堂的人,這條命也是屬於漢嗣堂的,你這樣做是會壞了大事的。”女人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黑衣人道:“這種拋棄骨肉血親的事情我暨大郎做不出來。”

  女人道:“你受了傷,必須馬上離開!趁著追兵還沒有發現你的蹤跡,趕緊走吧!”

  黑衣人用複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說道:“小師妹,跟我一起走吧。相信我,我們還有機會刺殺陳昌。”

  女人冷聲道:“殺了他又能如何?依我看,他活著反而對我們更加的有利。”

  黑衣人道:“你方才說了,陳昌固然好騙,可侯安都沒有那麽簡單,隻怕他對你的身份早就產生了懷疑,一旦隨著他們渡江,屆時再想脫身就難了。二郎已經死了,我不忍將你留在這裏,聽我一句勸,跟我走吧!”

  女人搖頭,決然道:“我做出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黑衣人苦勸道:“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可知道,圍攻塢堡的那些流寇已經盡數被北周騎兵殺得抱頭鼠竄,你想要的王大小姐終究未被擒獲。有時候,事情並非如我們所願。”

  女人道:“我心意已決,多說無益。走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此時,外麵士卒狂奔的腳步聲和馬蹄聲驚破了兩人之間靜謐的交談,女人道:“看來你隻能是以我為人質了。”

  “給我搜,莫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黑衣人聽到外麵西南方向不遠處有人高聲喝喊,正是那個假冒他弟弟的南陳將領。

  “小師妹,你怎地如此糊塗?”黑衣人氣得一跺腳,轉身就要走出房門。

  他的腳剛剛邁出,“噗!”一道怵人的聲音響起,黑衣人的表情頓時他緩緩低下頭去,隻見一隻狼牙箭斜斜刺入他的心口,他手中的短刀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身子晃了晃,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失聲道:“怎麽會……”

  一語未了,他仰麵便倒,他用盡全身力氣往屋裏爬去。

  待在屋中的女人臉色大變,抽出了一把短刀,同時往地上伏去,慘叫道:“啊……救命……”

  她的聲音剛剛響起,院中便箭驟如雨,隻聽箭矢破空聲不絕,一枝枝羽箭嗖嗖不斷,不斷有羽箭從門窗中射入。

  饒是這女子十分的鎮定,此時也是驚懼萬分,方才的喊聲明明是在西南方向,但暨大郎中的那一箭卻是從東南射來的。

  暨大郎是他的師兄,為人機警,若是有弓箭手在遠處埋伏,想必早就被他發覺了。

  她方才也觀察了外麵,目光所及之處,並無伏兵。

  更遠之處的一處小山丘呢?

  不可能,就算那裏有弓箭手埋伏著,也不可能把箭射的這麽遠。

  所以,這個小山丘並未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相信暨大郎亦是如此,既然知道那裏超出了射程,自然未曾對其生起戒心。

  北周軍卒們仿佛攜帶了無數的箭矢似的,利箭穿空,連綿不斷,瞬間將那小小的木房子紮得都是箭矢,女子隻能是伏在地上,用一塊木板護住頭背要害。

  與之相比,暨大郎就要倒黴的多了,他的雙腿被射中了三箭。

  在他即將爬進木房中的時候,女子在他的手上輕輕地一拽,將他拖了進去。

  這個細微的動作十分的隱蔽,並不會被外麵的士卒們發現。

  “師兄!師兄!”

  女子一聲充滿壓抑的低呼,一把抓住了暨大郎,把他挪到了木板牆下。

  “我終究是大意了!”

  暨大郎隻覺得胸中氣血翻騰,疼痛鑽心,心知不妙,急急去抓女子的手,可是他現在全身已沒有半點力氣,甚至連眼前都出現了重影,他趕緊指著自己的胸口示意。

  女子淚水奪眶而出,她自幼跟眾位師兄一起學藝,師兄妹之間情同兄妹,隨著年齡的增長,暨大郎對他傾訴愛慕之情,但她始終隻是待他如兄長,並無他念。

  即便如此,暨大郎也是一直守護著她,不肯讓她受到一點的傷害。

  隻是隨著一次次的執行任務,她的心愈發地冰冷起來,她吃驚的發現,這次竟然對暨二郎的死她都能夠無動於衷了。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揮刀就要割斷插在暨大郎的箭杆。

  豈料暨大郎已經早出手一步,隻見他手一攥緊箭杆,並沒有往外拔,而是用力地向裏一捅,那箭卻“噗”地又深陷了幾分,暨大郎“呃”地一聲,兩眼中流露出無限的留戀,死死地瞪著女子,奄奄一息地道:“師……妹……這……這是最後……最後一次幫你了!”

  女子驚愕地睜大了雙眸,她也知道若是此次師兄不來救她,憑其身手逃出去應該不成問題。

  可為了救她,他以身犯險,外麵箭雨密集,無人能夠冒著箭雨從這裏逃出去。

  她望著奄奄一息的暨大郎低聲啜泣道:“你本不應該來救我的,是我害了你……是我……”

  暨大郎身處彌留之際,掙紮著顫聲說道:“這……是我的……選擇,怪不得你……雖然我心知,你心中……並沒有我,但是……為你做……做一些事情,我還是願意的……”

  他越說越急,越說氣息越弱。

  女子滿臉淚痕,這一刻她才發現,其實她的心並不是鐵石做的。

  女子哽咽道:“可是你完全可以以我為質闖出去的,這些軍士雖然勇悍,但也不是你的對手,周圍便是山林,周軍多是騎兵,你隱匿其中便再無蹤跡可循。”

  暨大郎氣若遊絲道:“方才……你說的……很對,一個死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隻有讓……讓他活著……活著才能更好地……為我們漢嗣堂……所用……所用……

  我從未……見你垂淚,今日……卻見著了,說……實話,我很……高興。我死了,你便……安全了,隻是……隻是還要委屈……你,才能使……其疑慮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