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強寇襲來膽生寒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0      字數:3571
  陳唱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看見的便是顏家祖孫二人。

  聽顏千石介紹,這裏是村子中的一處規模極大的塢堡,具備一定的軍事防禦功能,是當時附近十餘個大戶人家所建,侯景之亂這些人家舉家遷走,留下這幾近廢棄的塢堡。

  陳唱起身看了看,隻見屋中鋪地的青磚縫隙間,冒出叢生的雜草,塵封已久的門扉窗欞上木質半朽,鎖鑰鏽蝕,四處散落著歪倒的家具,一股自腐朽的氣味彌漫空中,和窗外草木清香混雜在一起,令人倍感淒涼。

  王嬛、周義海從劉氏父子手中救下了陳唱,又命劉迎順通知鄉民悉數進入這座幾近廢棄的塢堡中躲避,如今這塢堡不隻是楊家渡的百姓,還有臨近十幾個村子避難的人,男女老少近五百人。

  惠帝之初,戍兵四出,天下大亂,民間豪傑,亦各推塢主,以寇抄為事。北方幾乎遍地塢堡,而且規模越來越宏大,這種建築也傳到了江左。

  楊家渡這座塢堡雖然沒有北朝的規模大,但也頗具其神形,說是一座小型的城池也不為過。

  塢壁外牆皆實,設窗極少,雖與天人合一的建築意向相悖,但更多的是出於防禦方麵的考慮。

  陳唱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便問顏千石:“阿兄,那水姑娘如今何處?”

  說起來,總是他連累了水靈兒,是以急切地想知道這個可憐的女子的境況。

  顏千石答歎口氣,道:“水靈兒真是命苦。不過,王大小姐已經嚴令劉迎順不準再為難她,但她畢竟是劉家的人,這是人家的家事,王大小姐也不便多說。”

  原來兩次救他的女子竟是姓王,陳唱聽了之後頓時鬆了一口氣,目前來看水靈兒應該是安全的,接著又問:“那山賊可曾來犯?”

  “未曾到來!如今王大小姐正在指揮鄉眾修補塢堡破損之處。”

  顏千石說這幾乎廢棄的塢堡牆壁已有多處的坍塌,修補也是臨時抱佛腳,可如今匪情未明,也隻能如此了。

  陳唱想想這個王大小姐和自己倒是頗有緣分,每每在危難之際都會出現出手相助,一度讓他懷疑她是猴子派來的救兵。

  “阿兄,扶我起來!”

  “七郎,你的傷勢不輕,尚需好好調治……”

  當初見到陳唱被打得遍體鱗傷渾身是血之時,顏千石便要找劉耀祖拚命,後來還是王大小姐發話說如今是非常時期,理應一致對外,他這才將這口惡氣暫時忍下,不過暗地裏卻憋著勁,將來是一定要同劉家父子理論的。

  顏千石倒不是那種讀死書的人,略懂一些岐黃之術,見到陳唱之後便迅速地為他檢查了傷勢。

  陳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小身板本就嬌弱不堪,抗打的能力遠遜於一般人,如何經得起劉耀祖的拳頭。

  渾身上下遭到的毆打足有幾十處,雖然大多都隻是簡單的皮肉傷,但頭上的傷勢、內裏筋骨的傷勢一時間難以判明。

  陳唱見他臉色慘淡,胸口不住起伏,顯是對自己傷勢關切之極,心中驀地一暖,說道:“阿兄,我心裏有數,趕緊扶我去見王大小姐!”

  他剛到這個時代才一天多的工夫,但是屢屢身處險境之中,今天這一劫不知能否過得。

  一味地在這裏躺著,若是那塢堡被攻破,到那時豈不是稀裏糊塗地做了山賊的刀下之鬼?

  死也要死得明白!

  塢堡內,成年的男子都在緊急地修補著圍牆的破損之處,剩下的老弱婦孺則擔任後勤雜務,因是臨時分工,這些鄉民們雖知事關生死,但他們並非士卒,聽命服從上差了一些,故而場麵看上去頗為混亂。

  這裏的工具十分有限,雖然忙活了小半個時辰,各處殘垣斷壁仍舊未能全部修補起來。

  “耀祖,小心別砸到腳!”劉迎順顧不得抹去額頭的汗水,有些擔心地提醒兒子。

  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們父子二人也充作了民夫之用,此時正賣力地抬了裝滿了泥土的口袋搭在圍牆的缺口上。這些口袋是塢堡中備用的,但是數量並不是很多。

  劉耀祖將布口袋擺正,拍拍手上的塵土,又朝四周警惕地望了望,壓低了聲音說道:“阿父,若是他們打退了賊寇,怕是要找我們劉家的人算賬!”

  劉迎順道:“為父自然也想到了此層,是以早早便做好了打算,你且附耳過來……”

  “啊?”劉耀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竟然如此?”

  他臉上的表情從初始的驚訝漸漸轉變為欽佩。

  劉迎順的神色倏轉狠厲冷酷:“無毒不丈夫!好勇鬥狠僅逞一時之快,你今後做人做事都需要沉穩一些。”

  “兒子記住了!”

  “一會兒去通知你阿娘,聽我命令行事。”

  兩人商量完畢之後,又去抬土石修補圍牆,劉迎順先走一步,劉耀祖隨後趕去之時卻見兩個鄉民抱著膀子站在一處圍牆缺口處向外觀望。

  “你二人做甚,還不趕緊搭把手?”劉耀祖一看兩人偷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怎麽著,老子都動手幹活了,你們二人卻在此躲清閑。

  兩個鄉民轉過頭來,劉耀祖見他們身形壯碩、麵孔生疏,並非楊家渡人,不禁略微詫異。不過,他囂張慣了,對鄉民們向來都是頤指氣使,這些人來楊家渡避難,難道不需看他這個裏吏公子的臉色?

  左邊的那位豹眼圓睜,似要發作,卻被右側的那人一拉衣袖。

  劉耀祖見右邊那人又是賠禮又是道歉的,便不再與他計較,冷哼了一聲走過。

  待他走後,那豹眼之人朝著他的背影啐了口,罵道:“算你這廝運道好,若在平時老子撕了你!”

  右邊那人道:“田虎,你我身負重任,決計不可橫生枝節!”

  那叫作田虎的豹眼大漢雖心有怨氣,但依然點頭道:“一切聽兄長的便是!”

  王嬛站立在塢堡的望樓上憑欄遠眺,夜色籠罩著朦朧的山野,遠處的山峰陰影模糊難辨,夜風呼嘯而過,吹動塢堡四周叢生的雜樹,颯然有聲。

  望樓約四五丈,高高聳立,站於其上可及時發現敵情,俯瞰全局,指揮作戰禦。

  當陳唱在顏千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出如今麵前時,她朗如晨星的眸子瞬間一凝,怔怔地望著陳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忽然,王嬛秀眉微蹙,俊俏的臉蛋兒浮現出一股寒意來,被陳唱歪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不由地將傲然挺立的胸脯微微收了收。

  她顯然會錯了意,心中不覺又是憤怒又是嬌羞,這混蛋老是盯著她那裏看、卻一聲也不言語是什麽意思?

  陳唱見她背負長弓迎風而立,英姿颯爽,當真是一個女將軍一般。

  方才被劉耀祖一頓毆打,竟是脖子也扭到了,加之他身體虛弱,被顏千石扶著上了望樓已著實不易,如何還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形態,如此落在了王嬛的眼中,變成了一副不良豬哥的模樣。

  王嬛目光陡然一冷,冷聲道:“下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嘶……”陳唱的氣還沒有喘勻,一說話肋骨茬都疼。

  王嬛的口氣不容置疑:“下去!本小姐此時無暇聽你在此聒噪。”

  這次離開江陵,她的身邊並非隻有周義海一人護衛,其他的侍衛均喬裝打扮分布在四周。

  其中一個侍衛偶然在道旁一家酒肆中聽到土匪即將洗劫楊家渡等村鎮的消息,便立即來報。王嬛一邊急命侍衛們緊急向這些村鎮示警,組織鄉民們向楊家渡集中,一邊命人飛馬去江陵搬救兵。

  雖然鄉民們都已經進入了這座塢堡之中,但匪情不明,塢堡廢棄日久,且可戰之兵隻有周義海等隨身保護她的侍衛二十餘人,鄉民青壯也不過近兩百餘人,拒匪之戰勝負實是難料。

  她雖常在城中捕凶緝盜,但麵對山賊還是頭一次,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此時本應沉下心來思索應敵之事,可陳唱的出現已經擾了她的心境。

  如今,塢堡之中人人自危,他不好好地在下麵歇息養傷,上來做什麽?

  難道是感謝自己出手救了他和那個叫作水靈兒的女子?

  想到水靈兒,王嬛很是同情這個身世淒慘、柔美可愛的女子。

  可是同情歸同情,卻也隻能是暫時護得她周全,至於這場匪患過去之後,她在劉家的境況怕是更加不堪。

  又想眼前這位也是糊塗,這樣冒冒失失的闖入人家家中,豈不是壞了水靈兒的名節?

  其實她還真有點冤枉陳唱了,他是現代人,其思想行為與古人不同,先去找水靈兒,隻不過是為了增加匪情消息的可信度而已,沒成想卻是弄巧成拙。

  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王嬛著實氣惱,就連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可憐陳唱還不知道自己又被“寄豭”了。

  方才他看了鄉民們在塢堡忙碌的身影,感覺就是一個字——亂!

  “王大小姐,我有句話不知是否當講?”

  “講!”

  “我見鄉民們十分的混亂,效率……哦,就是幹活幹的太慢……”

  王嬛手下那些侍衛皆是一介武夫,打打殺殺還可以,但是讓他們指揮民眾除了厲聲喝罵之外並無他法。

  鄉民們雖然知道匪患一來他們多半是不能活命的,幹起活來固然賣力,可無人統一調度,眾人都跟一窩蜂似的,其效率自然不會太高,說白了這就是人力資源的浪費。

  “你究竟想表達何意?”王嬛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陳唱臉色漲紅,他想把後世那些管理學的道理講給她聽,奈何一時半刻也無法轉化成古人能理解的話語,故而講得讓王大小姐聽起來全然不知所謂。

  “我……我……”

  就在這時,陳唱忽然看到一束束的火苗從王大小姐黑亮的眸子裏閃爍起來。

  雙目噴火?

  不過,下一刻,陳唱便發現自己純粹是自作多情。

  王大小姐眸子中閃爍的火苗,根本就不是什麽憤怒的小火苗,見她美目圓睜,流露出驚駭與緊張的神情。

  他托著腮幫子忍痛偏過頭,順著王大小姐的目光望去,但見遠處如墨的山坳中先是幾點星火閃耀,隨後越來越多,片刻工夫便出現一條火龍蜿蜒而來,聲勢駭人。

  陳唱張大了嘴巴,半晌才猛地扭過來,看向顏千石,兩人的眸子裏俱透露出恐怖的訊息:“山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