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扯起大旗作虎皮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1 12:50      字數:3445
  若是比老練,劉迎順自然是沒的說,但若說起凶狠毒辣,他這個兒子遠在老子之上,當下便道:“兒啊,這可萬萬使不得,總歸是一條人命,若是被官府得知,你我皆無法脫掉幹係!”

  劉毛氏一聽頓時不樂意了,她不屑一顧地道:“虧你還是個裏吏,如今皇帝的旨意都出不了江陵城,民不舉、官不究,官府哪有那閑工夫管我們這小地方的事務?”

  秦漢時期,法律對於通奸罪的處罰比較嚴厲,又允許親屬對通奸之人以私刑處死,早在秦朝時便有規定:“夫為寄豭,殺之無罪。”

  所謂“寄豭”,指跑到別人家傳種的公豬。意思是說,如果男人像公豬一樣鑽進別人的被窩,那麽被人殺死了也是活該,殺人者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後來,曆朝曆代雖然禁止動用私刑,但家族私刑作為封建社會家長權的集中體現,其與朝廷政權構成社會控製的兩種核心力量。

  在“公權不下鄉裏”的封建社會,與官府結盟的以士紳為代表的家族長階層兼具基層自治與公權力神經末梢的雙重機能,於是私刑便在不合法的大環境下合法地存在著。

  劉毛氏又道:“再者,方才這奸夫也說了,說……說什麽……”

  劉耀祖忙提醒:“說四更有山賊劫掠楊家渡。”

  劉毛氏笑著對兒子點頭,又對丈夫道:“對,有山賊要來,他一個外地來的書生,夜裏迷了路,遇到了山賊,嘿嘿……哪個能懷疑到我們的頭上來?”

  劉耀祖一聽母親的提議剛好契合自己的想法,陳唱一死,大可以說那一貫錢被這貪心的書生昧了,反正是死無對證。

  如此,二比一投票通過了對陳唱執行私刑,接下來便是商量一個穩妥的毀屍滅跡的方法。

  其實這個問題也好解決,楊家渡周圍荒墳野塚多了去了,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埋了便是,又或者是做成溺水的假象沉了河。

  一家三口正在商量著是直接挖坑還是直接沉河處死,忽聽綁在樹上的水靈兒氣息微弱地說道:“他……他說的是真的,確有賊人將要來襲……”

  在經曆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她的頭腦漸漸地清醒了下來,劉家三口狠毒陰險,殺人毀屍的事情不是做不出來,若是此時再不將真相說出來,怕是無法助陳唱脫困。

  劉迎順等人聽到水靈兒說話,紛紛走了過來。

  劉耀祖一馬當先,劉迎順和劉毛氏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後,今日之事固然要做個了斷,陳唱這個外地的書生倒是好解決,可讓水靈兒緘口不言卻是要費上一番工夫的。

  劉耀祖怒道:“到了此時你還回護他是不是?你們苟且之事是我們親眼所見,難道還能冤枉了你們不成?”

  他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臉色漲紅,麵目猙獰,雙眼中猶如充了血一般,就這麽死死地瞪著水靈兒。

  此時,若是水靈兒肯說一些軟話,哪怕是一句而已,他都會覺得自己保住她是有意義的。

  水靈兒喃喃低聲道:“大郎,求求你,趕緊通知眾人轉移躲避……賊人來了,我們都得死!”

  說完,她心情複雜地看著陳唱,兩行清淚自臉頰上滾落下來,心中充滿了悔恨,若不是方才誤會了他,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若是劉家人一口咬定她與陳唱之間是有奸情的,她一個弱女子自是無從辯駁的,畢竟劉家人是不講道理的。

  陳唱遭劉耀祖一頓毒打,她看在眼裏,反倒是比自己挨打還要傷心難過。

  看剛才劉家三口在一旁低聲耳語,似是在密謀什麽,是不是要對陳唱下毒手?

  他若是因我而死,即便我將來苟且偷生,也將時時刻刻處在煎熬之中?

  事到如今,我又該如何救他性命?

  這些問題在她的腦海裏盤旋過往,幾乎將她逼瘋了!

  水靈兒苦苦的哀求,可劉耀祖母子二人態度決絕,如何肯聽。

  倒是那劉迎順雙眉緊蹙似有所思。

  作為裏吏,他畢竟是見過一些世麵的,近些年烽煙四起、盜寇叢生,上個月楊家渡西北三十多裏的東山村便被山賊洗劫一空,當地的裏吏他也認識,聽說腦袋都被掛到了村口的大樹上。

  在心裏盤算再三,劉迎順終於提出了自己不想不教而誅的想法,仔細問問陳唱也好,若他所言非虛,無異於會救了一村老少的性命。

  這倒不是說劉迎順的思想覺悟有多麽高,而是若村民皆被匪寇所殺,他這個裏吏還當個什麽勁?

  可是,這個提議立即遭到了母子二人的強烈反對。

  劉耀祖的想法很簡單,陳唱與他有不共戴天的“奪妻”之恨,況且還有私下昧下的那一貫錢也不能讓陳唱開口。

  劉毛氏的態度則完全取決於兒子的態度。

  “婦人之仁!”劉迎順難得硬氣了一回,“若是真的有賊寇,咱們都得跟東山村的下場一樣!”

  “反了,反了,你竟敢說老娘……”劉毛氏臉上的怒容轉瞬即逝,東山村的事情她也聽劉迎順說起過,“他們真的會來?”

  “阿父,阿娘!”劉耀祖擔心母親改變主意,“他一個外地來的書生,怎會知曉山賊之事?多半是被咱們抓了,為了保命信口胡謅的。”

  “嗯?我兒說的有理!”劉毛氏點頭,“他怎麽會知道?哎呀,此人莫不是那些賊寇的同夥?我們抓了他、打了他,豈不是得罪了賊寇?”

  劉迎順咬牙暗罵頭發長見識短的無知婦人。

  在劉迎順的據理力爭之下,母子二人終於同意問個清楚明白。

  劉耀祖借著給陳唱拿去嘴中破布的機會警告他說話小心一些,莫要在多生是非。

  陳唱先是幹嘔了幾下,隨後又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他竟是沒有想到劉氏父子會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身上固然痛苦,內心卻是欣喜不已。

  水靈兒不曉得他心裏想什麽,見他慘狀,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哀聲泣說道:“小郎君,你快告訴裏吏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她雖是婦人,但也知道如今取得劉迎順信任的唯一辦法便是將消息的渠道說明,而且這個渠道是劉迎順願意相信的才行。

  “啪!”

  “賤婦!給老子閉嘴!”劉耀祖狠狠地抽了水靈兒一個耳光,“他要說便說,何須你在一旁聒噪?今日若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就是個死!”

  劉迎順對陳唱道:“你說有賊寇威脅本村,消息是從何處得來?”

  水靈兒立即扭頭急道:“小郎君,你我都是清白的。你快告訴裏吏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陳唱有苦難言。

  我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我是從其中一個叫作孔夫子的盜墓賊團夥那裏聽到的消息。

  但是,這樣滑天下之大稽的的回答如何讓人信服?”

  陳唱的目光從劉家三口的身上掠過,看到的是他們仇恨、憤怒的眼神,這三個人對他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斷然不會相信。

  又看了看水靈兒,剛好對上她期盼的眼神,四目相交,均是心中淒然。

  通過顏千石的講述和親身的接觸,得知她是一個善良而怯懦的女子,因劉家有恩於她,她便可以默默地承受劉家的欺壓奴役,接受命運的安排。

  可是,當麵對楊家渡百姓的生死存亡之時,她又很堅強,願意相信他的“道聽途說”,願意和他一起為拯救百姓們做出一點事情來,勇敢地選擇了站在了劉家的對立麵上。

  今天的事情不論結果如何,因為幫了他這個“外人”,她終究是無法在劉家立足了。

  這樣的封建時代,除了肉體上的折磨,更加讓人難以承受的便是精神上的摧殘,那才是將人像牛馬牲畜一樣束縛的無形巨力。

  陳唱越想壓力越大,如今這個可憐的女子、顏家祖孫以及楊家渡的百姓的安危都係於他一身,叫他如何不緊張。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你一定能夠找到辦法解決問題的。

  陳唱在思考對策,在劉迎順看來便是在想方設法地圓謊而已。

  “小郎君,你倒是趕緊講啊……”

  水靈兒見他訥訥良久,臉上漸漸露出慌張,劉迎順是不會給他太多的時間解釋的。

  便在此時,陳唱長籲了一口氣,緩緩道:“這消息自然是白日裏那位小姐告訴我的!”

  他剛來到這個時代,認識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王嬛的身份足以壓製劉迎順這個鄉間裏吏,此時也隻能是扯大旗作虎皮了,若是僥幸能活下去再跟王嬛解釋道歉不遲。

  劉迎順冷笑道:“你倒是張口就來!那位小姐已離開楊家渡多時,你如何能過見得她?”

  莫說是劉迎順了,就連水靈兒聽了也是不禁搖頭,這個回答太過牽強了。

  劉耀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真是荒唐!看你與那小姐也不算是熟識,何以深更半夜告訴你這樣的消息,難道你們二人也有奸情不成?”

  經曆方才的事情,劉耀祖看著他怎麽都像奸夫。

  陳唱不予理睬他,故作坦然道:“此事事關楊家渡百姓的身家性命,非同小可,你們大可以先去通知鄉裏,陳某就在此地,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劉耀祖冷聲道:“巧言令色!你明知那位小姐不會回來,便編了這樣的謊話欺騙我們,真當我們是三歲的孩童嗎?”

  他轉頭對劉迎順道:“阿父,這淫賊有恃無恐,還道咱們礙於那小姐的威懾不敢對他用刑呢。不使一頓狠的,他豈肯就範。”

  劉耀祖說著,從地上撿起一根竹竿手對著陳唱沒頭沒臉地便是一頓抽。

  正在這時,院外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人高喊:“劉裏吏,馬上通知百姓們轉移,賊寇就要來了……”

  劉迎順等人聽了均是一愣。

  陳唱聽到那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又聽他所說正是山賊屠村之事,不論他們從何處得知了消息,這件事總是有個交代。

  如此他眼前一黑,再也撐不住了,竟是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