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了……

  他以為過往種種，早已經隨著皇陵一起封鎖在了曆史的塵埃中。

  他以為一切都已經忘記了，直到重回盛京，直至看著曾經是他少年夢中所求、萬裏奔赴意圖一展宏圖，最終灰敗離去的盛京。

  那些回憶，那些人，依舊是那樣鮮活的存在他的記憶之中，根本沒辦法忘記。

  他能瞞的過所有人，卻唯獨瞞不過楚溟。所以知道他查到當年那段往事的時候，千機手絲毫不意外。

  隻是，這樣一段他拚命想要忘記的名字，如今再從另一個人的口中說出來，他……

  對於千機手而言，回憶似乎是過了很久很久，但其實也不過是彈指瞬間而已。隻聽見溫繾雪似乎是躊躇了會兒，方才低著聲音道：“先生如此煞費苦心，是為了見太後一麵，這等情深，果真令人欽佩。”

  什麽？

  太後！

  “噗！”

  秦有涯忍不住嗤笑出聲，就連楚溟也忍俊不禁，低咳一聲掩住眼底笑意，用扇柄敲了敲溫繾雪的腦袋，道；“休要胡言。”

  溫繾雪捂著小腦袋，朝著楚溟眨了眨眼睛。楚溟瞧著她眼中狡黠之色，眉梢微挑問：“你是故意的？”

  她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哼了一聲，道：“誰讓他捉弄我來的。”

  楚溟啞然，小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記仇啊。

  此時千機手氣的不行，但被溫繾雪這般一打岔，神色也沒之前那般凝重了，望著溫繾雪，哼了一聲，道：“倒也難怪楚溟會看上你，你們當真是一丘之貉！”

  他也是被溫繾雪氣糊塗了，連帶著提及楚溟的時候語氣也不是那麽客氣。溫繾雪臉皮多厚啊，麵對疾聲厲色的千機手，眼睛都沒眨一下，笑語晏晏的說道：“能與王爺在一起做比較，先生這是在誇我呢。”

  千機手！！！

  一旁的秦有涯擔心千機手會被溫繾雪起出個好歹來，輕咳一聲，道：“咱們還是說正事，先生今日進宮，有何收獲？”

  問到這裏的時候，楚溟也看向了千機手。瞭星台的案子拖延了這麽久，是因為千機手說暫時不能輕舉妄動，首先得拿到沉香亭的東西。

  雖然千機手沒有明言，但楚溟知道肯定是與花月令有關的線索。關於花月令的風言風語在上京已經傳了將近半年之久了，但到現在誰都沒見過它到底是什麽模樣，是書籍還是令牌還是一張藏寶圖？

  眾說紛紜。

  溫繾雪見他們提到沉香亭，想到自己今日離宮之前，無意間在沉香亭看見的那流光暗影，眸色一凝……

  沉香亭是當年千機手親自雕刻建造，為什麽他會在亭子裏留下那樣大逆不道的東西，他與懷閔太子有什麽關係嗎？

  一時間溫繾雪心中閃過了許些個念頭，想到這裏，她看向千機手，隻見他依舊一臉的不高興，但還是從袖子中抽出了一卷羊皮紙遞給楚溟。

  溫繾雪先偷偷看了一眼，見楚溟並沒有阻止，便也伸了小腦袋光明正大的偷看。

  看了半晌，但……實在看不懂！

  上麵用的是古篆體的字，對於溫繾雪這樣半個不學無術的人來說，認清上麵究竟寫著什麽實在有些困難。可楚溟卻是認真的看了半晌，眉心微皺，問：“為何隻有半卷？”

  千機手冷著臉不說話，分明是被這兩個人氣的不輕。一張素日裏鮮少有其他的表情的臉，此時明顯的寫著‘我在生氣’四個字。

  但他又不是溫繾雪，楚溟可不會哄，目光隻重新落在了羊皮卷上端詳了片刻。

  溫繾雪忍不住問：“王爺您看的懂？”

  楚溟淡淡的說道：“是先秦時的篆體字。”

  “先秦，那距離現在得有上千年了……”

  “一千一百八十一年。”

  楚溟淡淡的說道，直接精準到了個位數，溫繾雪看著他，一臉欽佩！

  一旁的千機瞧著她這般樣子，涼颼颼的說道：“連這麽簡單的年份都算不清，薛於歸是怎麽教的你。”

  溫繾雪就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一般，炸毛道：“我跟著三舅舅學的醫術，我們做大夫的，史書學的那麽好什麽用！”

  千機手覺得她炸毛的樣子十分有趣，故意逗她道：“那王爺還是將軍呢，但人家就博聞廣記，文武雙全。不止仗打的好，就連文采也是那些儒生中的楷模，天底下的事就沒他不會的。”

  勝負欲極強的溫五小姐十分不服氣的哼了一聲，道：“那他會生孩子嗎？”

  當然，最後一句話她是壓低聲音說的。但楚溟是何等的耳力，聽的清清楚楚，掃了二人一眼，原本大眼瞪小眼的兩個人移開目光，溫繾雪望著楚溟，道：“裏麵寫的什麽？”

  楚溟說道：“是半首當年在秦地流傳的童謠。”

  一旁千機手補充道：“這童謠裏麵，藏著你們找的花月令的線索。”

  縱使溫繾雪心中早有準備，在聽到千機手這般的話，也不由低呼一聲。

  先秦……那不正是當年銀氏最為興盛之時，卻不過十年時間，又急速的轉為沒落的時候嗎？

  這一切總算對上了！

  沒想到追查了這麽久，她終於親眼目睹了與花月令有關的東西，她目光灼灼地望著楚溟手中的羊皮卷，似乎是要在上麵戳個窟窿。

  楚溟見她如此迫不及待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不過麵上卻沒說什麽，而是轉身回了書房，將上麵秦篆童謠謄抄了下來。

  不等宣紙上的筆墨幹涸，溫繾雪已經迫不及待的接過了楚溟的紙。

  “桃夭始，梨花溶，木筆書空……”

  一旁的秦有涯湊了上來，問道：”桃、梨什麽的我都知道，這木筆書空是什麽意思？“

  溫繾雪回道：”木筆書空，是紫玉蘭的雅稱……“

  秦有涯一臉欽佩的看著溫繾雪，忽然發現這麽多人中，讀書最少的人……似乎是他自己！

  此時溫繾雪沒心思與秦有涯說笑，一臉困惑道：＂這童謠裏分明記載的是春夏兩季所開的花，我看不出什麽端倪啊。”

  她翻來覆看了許久，但在楚溟謄抄的那幾十個字上看不出什麽，她下意識的望向放在桌案上的秦篆羊皮紙，但還是放棄了。

  一個字都不認得！

  楚溟見她像隻好奇的貓兒一般，不由搖了搖頭，將那張謄抄後的紙從溫繾雪的手中抽了出來，道：“這些花名代指的是與花月令有關的世家，或許隻有找到下半卷羊皮卷，才能揭開謎底。”

  比起溫繾雪的激動，楚溟的神色始終是淡淡的，並未曾見到一絲情緒波動。

  似乎對於他而言，花月令也沒那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