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桃之夭夭
作者:
桑葚子 更新:2021-10-21 11:54 字數:2118
毓華宮中,依舊是歌舞升平。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
“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揖輕舟,夢入芙蓉浦。”
這是梨園的樂技們新排的歌舞,正是那日溫繾雪在宮中用古箏彈的那曲《蘇幕遮》。琵琶、瑤箏、笙、橫笛、簫管等十八種樂器演奏著這一曲清麗婉約的江南小調,有一種金玉之聲。
穿著華麗羽衣的歌姬們踏著音律翩翩起舞,殿內水沉香青煙冉冉,陶貴妃斜靠在軟榻之上,手中持著冰鎮過的果酒。縱使在這夏日炎炎,但這毓華宮中依舊十分清涼,隻因陶貴妃生性怕熱,所以每年入夏之後毓華宮是最早用冰的。
待一曲終了,樂技們請示是否還要重演新的曲子的時候,卻被陶貴妃卻讓她們重頭再演奏一遍。這些時日,毓華宮中反複演奏著這一曲《蘇幕遮》,她們已經唱彈不下上百遍了。
但知道陶貴妃那是性格古怪,餘下的人雖然心中覺得奇怪,但不敢多言。隨著檀板清響,原本安靜下來的毓華宮又重新恢複了熱鬧。
那五彩的輕紗舞衣,絢爛而又耀眼,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迷離的色澤。年輕的舞姬們,容顏如花,腰肢柔軟,陶貴妃躺在榻上,眼神變得迷離起來,似是有些醉了……
不知過了多久,“鐺”的一聲,是她手中的酒盞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她已經躺在榻上和衣而眠。她身邊的大宮女凝心對領舞的使了個眼色,穿著舞衣的舞姬們止住了舞步,魚貫退下。
原本喧鬧的內殿,瞬間寂然無聲,吹得七重煙羅紗層層飄蕩,像是隔著遙遠的時光,做著一場隔世經年的夢。
“夭夭……”
黑暗中,誰在喚她?這樣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她似乎早就已經遺忘了的稱呼。
她的胸腔,像是被一把看不見的利刃給插了進來,冰涼的利刃在她的心口肆意的攪動著,她的舌根開始發苦,一股血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無邊的夜色,因為這道聲音,漸漸、漸漸地變得明亮起來。
她睜開眼,瞧見了院子裏桃花開的絢爛,她睡在桃花樹下,衣裳、發間都沾染了桃花的香氣。
“這誰家小姑娘,在這裏睡下了?”
一道溫潤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她倉皇起身抬頭,入目的是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拂去了落在她頭頂上的落花。
他寬大飄揚的青色衣袖,從她眼前拂過,滑落,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的麵容。
他鬢發如墨,肌膚如玉,他的眼角有一點紅痣,眼波流轉間勾人魂魄。她從未見過,一個人生的如此清致俊美的一張臉,廣袖長袍,眉眼如畫,像是從那一幅魏晉古卷中走出來的神仙……
在那四目相對的時刻,那一刻寂然無聲,唯有桃花簌簌而落。
這一刻如亙古永恒的畫卷,滋生了纏綿不休的繾綣愛戀,最終變成了刻骨銘心的思念。
“於歸……”
她兄長的聲音驚醒了錯愕的兩個人,遠遠的便見陶堰走了來,她如同受驚的小鹿般躲在了兄長的身後。
陶堰護著她,板著臉佯裝發怒的說道:“你這家夥是不是又喝多了,平日裏你調戲別的小姑娘便就算了,今日敢調戲我的妹妹,我可不依。”
她躲在陶堰的身後,偷偷打量著那容顏俊美的男子,卻見他臉頰泛著一層淺淺的紅暈,漂亮的鳳眸著帶著幾分迷離神色,原來是醉了。
陶堰讓人端來了醒酒湯,他喝下之後,清醒了過來,郝然道:“原來這位便就是陶家大小姐,方才是在下冒犯了。”
那人十分誠懇的賠罪道,陶傾望著他,終究還是忍不住,怯怯的從陶堰身後探出了腦袋,問道:“你……知道我?”
“當然,你兄長時常在我麵前提及你,說你箜篌彈的很好,堪稱國手。”
眾人都知,定陶公世子最寵愛幼妹,在太學中與他交好的幾個兄弟,誰沒被他炫耀過,對這位冰雪聰明的陶家大小姐十分好奇。隻是他就和藏的寶貝一般藏的嚴嚴實實的,今日若非是薛於歸一時酒醉,誤入後院,還難得一見呢。
陶傾聽他誇自己,臉上染上了一層淺淺紅暈。陶堰平日裏最是粗線條,並未曾察覺到二人之間眼神交匯的纏綿繾綣,笑道:“那是,我家夭夭在音律上的造詣不在你之下,改日我看你們切磋一番。”
原本陶傾微紅的臉,此時越發紅的厲害了,兄長也真是,在一個外男麵前……怎能喚她的小名?
“夭夭……”
那人低沉的聲線響起,像是有一隻螞蟻在她的心口爬著,他的聲音……怎麽這般好聽呢。
他望著她,含笑的說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果然是好名字。”
陶堰還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在聽薛於歸說擇日不如撞日,恰好他將玉笛帶了來,不如今日就合奏一曲。陶堰非但沒有反對,反而還十分高興的讓侍女將陶傾的箜篌搬了過來。
他們合奏的第一首曲子,便就是樂坊中時興的《蘇幕遮》。
枕函香,花徑漏。依約相逢,絮語黃昏後。
曲調清麗婉約,在那三月桃花的季節,仿佛連琴聲與笛聲都沾染了桃花的香氣。他們第一次合奏,就是那般的契合,仿佛天生中他們就注定是一對。
後來,薛於歸時常以請教音律為借口來陶府,時間長了,就連定陶公也都看出了兩個人的異樣。
他捏著拳頭,咬牙切齒道:“薛於歸!之前我隻防著雲棲那小子,卻沒想到最終還是你……”
但……那舉起的拳頭,看著那樣一張俊美近妖的麵容,遲遲沒有落下。
他仰天長歎,道:“罷了,誰讓你生的這般好呢。放眼整個盛京,除了你薛家五郎,也無人能般配的上我妹妹了。”
見好友沒生氣,薛於歸的臉上重新染上了一抹笑意,道:“你這是同意了?那就好,我已修書回江南告知我父親和兄長,最遲秋天,最遲秋天兄長便親自登門提親。”
他的臉上染著的笑意,看著陶傾院子的方向,他的眼中是對未來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