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開堂的時候，坐在主位上的人變成了薛於歸。

  左邊依舊是陸知尋，而坐在右邊沒什麽存在感的京兆府的師爺，變成了紫紅著臉、努力吸著小肚子的言青鬆，他的臉上滿是憤憤。

  同為刑部侍郎，他憑什麽要將公堂主審之位，讓給還未曾正式去聖上那裏複命的薛於歸！眼中怒火，在看見天極王身邊副將時那明晃晃的佩刀瞬間偃旗息鼓……

  當然是憑薛於歸那廝有天極王撐腰。

  言青鬆戰戰兢兢的看著薛於歸身後，那不苟言笑的武將手中明晃晃的刀。誰不知那天極王麾下驍勇善戰，都與他一樣，是個嗜血的瘋子！

  此時原本喧鬧的衙門瞬間寂靜，四周皆是天極王麾下的天策軍將整個刑部把守的嚴嚴實實。

  這些天策軍都是前幾日跟隨去青雲鎮剿匪回來的，盔甲、兵器之上沾著血都沒來得及擦，站在那裏不說話便有一種唯有戰場上見過血的煞氣，襯托的那些瘦巴巴身材矮小的刑部爪牙同鵪鶉一般。

  薛於歸坐在主位之上，命人撤去了公堂上的椅子，問：“原告何人？”

  “是……是妾身。”

  李姨娘站在那，戰戰兢兢的回道，哪裏還有方才的趾高氣揚。

  薛於歸重重一拍驚堂木，嗬斥道：“你無誥命在身，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李姨娘眼睛瞬間紅了，求救的看著言青鬆。此時言青鬆方才想開口，便見薛於歸身後那個武將麵無表情的轉動著手中的刀鞘，他嚇的立即將脖子縮了回去……

  此時林音離開口了，她柔柔道：“請大人有大量，看在李姨娘經受喪子之痛的份上，布套計較她的失禮。”

  這是在暗中指責薛於歸苛責一個方才失去孩子的母親呢。

  果然話音落下，立即引起外麵旁觀的共鳴。

  但薛於歸麵不改色，冷冷的看了眼林音離，問兩旁：“這是何人？竟敢在公堂上喧嘩。”

  “回大人，此女是溫家四小姐，本案的人證。”

  薛於歸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一雙鳳眸若有所思的看著林音離，道：“原來你便是溫家那個養女啊，你同皇室沒有婚約吧，一介民婦為何在公堂之上也敢不跪？”

  林音離臉色慘白，縱使她再八麵玲瓏，也無法回答，隻得不甘心的同李姨娘齊齊跪下，心中恨意翻湧。

  如今公堂之上局勢瞬間逆轉，方才坐著的兩個人齊齊下跪，溫繾雪成了依舊唯一還站著的。

  薛於歸還是覺得有些礙眼，嘖，應該給他家小雪搬張椅子坐著才是。

  薛家人護短，可不是徒有虛名。

  這裏言青鬆對薛於歸明晃晃的公報私仇是敢怒不敢言，隻能忍氣吞聲問道：“薛大人，現在可以開審了吧。”

  薛於歸又如何，隻要溫繾雪是殺人凶手，就算是天極王今日親自來，也無法在太子的旨意之下救下溫繾雪。隻要今日暗自給溫繾雪定了罪，他正好能借機去東宮麵前告上薛於歸和天極王一狀。

  東宮與天極王不和，眾所周知，如此正好！

  想到這裏，言青鬆那綠豆大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精光，著人忙暗中去請太子。

  隨即向薛於歸道：“您雖為那溫繾雪的舅舅，但關係著朝中律法之公正，想必薛大人不會徇私的吧。”

  薛於歸撐著下巴，似笑非笑的對言青鬆道：“言大人能公報私仇，為何我不能？”

  言青鬆！！！

  薛於歸將言青鬆氣的麵色紫脹，下一刻仿佛要暈厥過去一般，他方才重新看向了一旁的陸知尋，問清案子來龍去脈。

  陸知尋不偏不倚，將李姨娘所告、林音離所做證詞以及溫繾雪的辯解一一道出。百姓們皆知陸大人剛正不阿，是以對他無不心服口服。

  “本官知道了。”

  薛於歸須臾之間，一改方才漫不經心模樣，神色威嚴道：“李氏是告溫繾雪殺人滅口，證人為林音離、言家大夫，物證為仵作所做陳詞，小雪，你對此可有什麽說的？”

  “有！”溫繾雪回道，“無論是大夫還是仵作，都是言家人，我懷疑那言承遠的死因有問題，請大人從大理寺調取仵作重驗屍體！”

  “休想！”言青鬆此時緩了過來，氣的大聲道：“敢動我兒屍體，除非從我們夫婦的屍體上踏過去。”

  李姨娘哭哭啼啼的說道：“你們薛家人就是欺負人，沆瀣一氣，是我要們言家的命啊……”

  說著死死抱住言承遠的屍體也不肯放手，眼見他們如此作態，縱使是薛於歸也不能硬來。

  溫繾雪哪裏看不出他們在拖延時間，隻要他們拖著等楚長昇來，那麽公堂之上薛於歸也無法還她一個清白了。

  溫繾雪眼底閃過一絲嘲諷，若真的讓你們拖到楚長昇起來，她溫繾雪三個字倒過來寫！

  “不用仵作驗屍也可。”溫繾雪淡淡道，“可否容我上前驗看一番？”

  言青鬆不屑：“你一個小丫頭，還能有驗屍的本事？”

  “言大人不讓我看屍體，莫不是這屍體有什麽蹊蹺之處？”

  言青鬆神色一窒，隨即冷笑道：“讓你驗看也可，可若是你看不出個所以然……”

  “那我溫繾雪直接認罪，當堂……以死謝罪！”

  話音落下，薛於歸急了，道：“小雪，不要胡鬧！”

  言青鬆聞言卻是眼底閃過了一絲隱秘的笑，道：“此話當真？”

  “我溫繾雪言出必行。”

  溫繾雪一口應下，言青鬆心中竊喜。溫繾雪啊溫繾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入。

  在眾人或是擔憂、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下，溫繾雪從容平靜的走到了言承遠的‘屍體’前，掀開蒙著頭的白布，麵不改色。

  其餘人倒抽口涼氣，這……這位溫五小姐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看見屍體非但不覺得害怕，反而還上前伸手去摸？

  他們有些同情與溫繾雪有婚約的太子殿下了。

  唯有薛於歸坐在主審官的位置，看著溫繾雪將那屍體翻來覆去，眼中滿是欣賞之意。

  半年多不見，他家小雪越來越可愛了！

  原本陸知尋想要問薛於歸要不要幫忙，但見薛於歸如此神情，默默將餘下的話都咽了下去。

  這薛家，一個二個的都不是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