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回來嗎
作者:苦司      更新:2021-10-20 19:29      字數:4482
  車窗半開著,空氣還是很悶。

  鄭嵐一隻手握著門把,一隻手垂在座椅上,好像沒有怎麽想,就回過頭來,反問他:“你覺得呢?”

  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兒,鄭嵐就又說:“時間很晚了,我該回家了。”

  他推開車門,這次裴宴沒有攔著,但卻說:“你還欠我。”

  鄭嵐站在車邊,將身子挺得很直,有些難以理解地問他:“為什麽要不甘心?”

  裴宴被問得愣了一下,而鄭嵐根本不是想要他的答案,車門一關便轉身走了,腳步快得像他在醫院時一樣,有緊急的病人來了,他要馬上到場。

  裴宴的家所在的小區很大,開車進來的時候鄭嵐就差點走錯路。

  出去沒人指路了,鄭嵐人又恍惚,多繞了很多圈。

  其實他不太認路的,一直都是。

  晚上溫度有些低,風一吹過就很涼。秋天往深了走,鄭嵐想明天要穿一件厚一些的衣服。

  出租車等了一會兒才有,鄭嵐回到家時已經接近十一點了,他按部就班地洗漱上床,合上眼之後,又開始想今天遇到裴宴以後的事情。

  裴宴有些無理取鬧。

  說的話做的事,都是。

  鄭嵐後悔因為覺得他五官的輪廓深了一些,就以為他這兩年變了。

  總之在他看來,他從裴宴身邊走的時候那人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

  脾氣、行事作風,甚至連他不耐煩的那麽一點點表情,都沒變。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有一天,裴宴問他你會不會變,說你變了我還是會愛你,鄭嵐卻不信了。那就是他們分手的前兆。

  因為裴宴沒說錯,他也不太認識他自己了,他沒辦法不承認這點,就想著還是要和裴宴分手,他回國,他繼續讀書,別有執念。而不是裴宴曾經真的愛他,誰都欠著誰。

  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鄭嵐都快睡著了,突然床頭櫃上手機的屏幕亮起來,接連又響了幾聲。

  鄭嵐摸過來,打開一看是柏皓的微信。

  柏皓一看就是醉了,打的好幾個字都是錯的,但沒妨礙鄭嵐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問他到家沒有,他倆有沒有發生什麽事兒。

  鄭嵐一一回了。

  說到家了,沒事兒。

  接著柏皓發了一條語音過來,鄭嵐調小了聲音才點開。

  柏皓果然聲音很大,說:“沒事個屁啊,飯桌上裴宴看你多少次,算都算不清了,我看你也是憋著才沒往那邊看,筷子都不敢伸遠了。你倆有人是坦蕩的嗎?沒有吧,沒有這是在搞什麽呢?兩年白費了?”

  “鄭嵐,你們到底怎麽在一起的啊?當年你們也算是通過我認識的吧?”

  “第一次是在寢室裏。”鄭嵐說。

  柏皓愣了一下,吼了句:“誰問你這個!”

  鄭嵐關了手機,想到那一天,呼吸變長了一些。

  裴宴從後麵將他抵上牆,問他室友要回來嗎。

  鄭嵐說室友早就沒住了,裴宴低下頭來吻他肩胛骨上紋的那隻蝴蝶。

  那時候加州不算很冷,帕羅奧圖開始了綿綿不斷的陰雨。

  室內開著很小暖氣,鄭嵐抱著薄毯,膝蓋被毛茸茸地裹著,身上冒了薄汗。

  毯子是他從家裏帶來的,純灰色,又軟又暖和,鄭嵐去哪裏都喜歡帶著。

  裴宴和他保證說賠他一條更好的,以為毯子的事情哄他,叫他Danny,說寶貝你好乖,和另外一些不大入耳的話。那天鄭嵐雖然沒有生氣,但回想起來,他又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怎麽開心。

  在裴宴的懷抱裏仰頭看到的天空很陰沉。

  到底怎麽在一起的。

  鄭嵐想一想,忽然也有些不明白了。

  鄭嵐出國留學是在碩士研究生階段。

  寢室是雙人間,他的另一個室友是外國人,因為有女朋友,剛開學就搬走了。

  柏皓是鄭嵐的第一個好朋友,兩人因為一個創新項目認識。

  因為需要跨專業合作,導師叫了幾個金融係的學生過來,柏皓就是其中之一。

  那個團隊裏隻有柏皓和鄭嵐是華國人,他們第一天就交換了聯係方式。

  這是鄭嵐進入這所大學以來做的第一個項目,過程很艱難。

  熬了好幾個夜之後,鄭嵐還是沒有什麽頭緒,柏皓勸他先回去睡一覺,說:“這裏我再幫你看看吧。”

  確實不是他所學的知識能夠解決的板塊,鄭嵐道了聲謝,便回了寢室。

  這一覺睡到了晚上,鄭嵐醒過來才看到柏皓問他要不要一起打球。

  柏皓:來吧,晚上正好涼快一點,項目的事情我有點頭緒了。

  項目進行了這麽多天,鄭嵐也神經緊繃,想到打球的確是個放鬆的好方法,換了衣服便去了球場。

  晚上室內球場裏人還不少,鄭嵐遠遠就看到柏皓一個人守著一個籃筐在投球。

  “柏皓!”鄭嵐一邊跑過去,一邊跳起來接住柏皓扔來的球。

  柏皓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吟吟地說:“輸的人明天帶早飯啊。”

  鄭嵐很久沒有打球了,籃球幾乎是高一高二時的記憶,在場上跑了幾圈,頭也輕了步子也輕了,但柏皓還是比他強一些。

  兩人玩得大汗淋漓,走到場邊坐下來灌水。

  柏皓很大口地喝著水,聲音斷斷續續喘得厲害,說:“我之前想到一個……一個有點意思的方案。”

  “什麽?”鄭嵐問。

  柏皓看著他,說:“但是涉及的知識我目前沒掌握,可能需要我們係更高年級的人來。”

  鄭嵐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了片刻,問他:“金融係嗎?需要什麽知識?”

  柏皓和他說了,鄭嵐點點頭嗯了一聲,也沒說有什麽辦法,拿著手機和礦泉水瓶站起來,說:“我去一下衛生間。”

  衛生間裏沒有人,鄭嵐在洗手台前站著,打開了手機的通訊錄。

  柏皓說需要金融係的高年級學生時,他想到了一個人。

  鄭嵐點開屏幕上“阮馳軒”的名字,撥出了電話。

  第一個沒有人接,鄭嵐不怎麽意外,又撥了第二次。

  十幾秒之後,電話被人接起,卻傳來嘈雜的音樂和他不熟悉的女聲。

  “喂?”

  鄭嵐皺起眉頭,說:“我找阮馳軒。”

  “找阮哥?他在玩,不然等他這局結束了我再……”女聲突然變小,背景音更吵了。

  “阮哥喝酒!”

  鄭嵐聽到那邊許多人在叫阮馳軒的名字,鬧得他將手機拿遠了一些。

  “喂?小嵐?”

  阮馳軒應該是喝醉了,聲音很大卻很模糊。

  剛才那個女聲仍然在旁邊叫他名字,但阮馳軒不怎麽耐煩地說了她幾句。

  電話那頭噪聲逐漸變小,鄭嵐轉過身來靠在洗手台邊緣,仰頭看了一眼很亮的燈光。

  “小嵐,我在外麵和朋友玩,怎麽想到打電話給我了?”

  “有點事情想問問你,”鄭嵐垂下手,“這次我做的項目裏麵有一個需要金融知識的版塊……”

  鄭嵐話還沒說完,阮馳軒就為難上了。

  “是什麽內容啊?我最近在忙著搞學生活動,可能沒有多少時間……”

  “嗯……”鄭嵐沒說什麽,望了眼鏡子裏的自己,忍了一口氣沒掛電話,給阮馳軒大致形容了一下。

  “哦……我大概了解,但是這部分太難了,不做專業研究的話一般不會去學。小嵐,我覺得你們那個教授挺不靠譜的,你才研究生第一年……”

  難得他人喝得不怎麽清醒了,說的話倒還邏輯通順。

  “做難度這麽高的項目,純粹就是在為難你們,知道你們做不出來,你說你這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個合作的人也找不著……”

  “要是你幫不上忙我就先掛了,你慢慢玩。”鄭嵐平靜地摁了電話,打開洗手池前的水龍頭。

  水嘩啦嘩啦流出來,濺了幾滴在他的球衣上。

  阮馳軒是他的初中同學,因為申請出國留學的事情,兩人才重新聯係上。阮馳軒成為鄭嵐的男朋友,其實也就一個月不到。

  鄭嵐抽紙擦了擦手,點開阮馳軒的微信頭像,和他說:我們分手吧。

  整理好情緒,鄭嵐離開了洗手間,柏皓不知從哪兒弄了塊網球拍,握在手裏揮得正開心,見鄭嵐過來了,咧著嘴問他:“能打網球嗎?給你一次機會,你要贏了明天不用給我帶飯了。”

  鄭嵐走上去,拿起放在一邊的球拍,問:“我要是輸了呢?”

  “那不好意思,”柏皓指了指球場,“你可能要給我帶兩天了。”

  鄭嵐打網球的水平比籃球高一些,他贏了柏皓一次,兩人打得氣喘籲籲,走到場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鄭嵐捏著還沒喝完的水,又灌了幾口,聽柏皓和他詳細地說涉及金融的部分到底複雜在哪裏。

  “我們最好能找到一個金融工程的學長,這個專業裏麵才是真的有高手。”

  “你有人選嗎?”鄭嵐問。

  柏皓屢次這麽提,他想他或許已經有了想要拉進項目組的人。

  “有啊,”柏皓開玩笑說,“他們專業前十都是我的人選。”

  鄭嵐偏頭看了看他,“哪些可能性高一點?”

  “研二有兩個很優秀的學長是華國人,或許可以試一試,但是他們也許很忙,不知道會不會同意。他倆挺有名的,”柏皓和鄭嵐對視了一下,“你知道他們嗎?唐渡和裴宴。”

  對於鄭嵐來說是很陌生的名字,他隻是頓了頓,便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柏皓聳了聳肩,“那好吧,反正是倆帥哥,聽說家裏有點背景。”

  鄭嵐很少了解這些學生之間的八卦,也沒什麽興趣,站起來說:“再來一局吧,打完回去睡覺了。”

  這一局鄭嵐不怎麽專心,他在想要怎麽才能拉到人進組。

  社交一向是鄭嵐的弱項,比難搞的課程還讓鄭嵐頭疼。

  此時也就八.九點鍾的樣子,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場館內的人仍然不少,籃球擊地的聲音很重,還偶爾有看球的人發出歡呼的聲音。

  鄭嵐盯著跳躍的綠色網球,心裏亂七八糟的,手上也沒個準數,打得十分發泄。

  兩人拉扯了一個平局,進入搶七。

  打到第5球,球權到了鄭嵐手上,網球被拋至空中,一拍飛出去。

  預想中的球並沒有再次飛回來,伴隨很響的一聲,網球擦著柏皓的球拍,打中了恰好路過的人手裏的一杯奶茶。

  鄭嵐怔了幾秒,放下球拍跑過去。

  拿著奶茶的是一個很高的男生,他側著身,杯子倒在地上,奶茶全灑了出來,鄭嵐不怎麽能看清楚他的臉。

  “Sorry.”鄭嵐跑上去,垂頭見男生衣服的下擺沾著奶茶。

  Fendi的白色亞麻上衣。

  他頓了一下伸過去的手指,用英文說:“這件衣服我幫你洗了吧。”

  “不用了。”那人說了中文。

  鄭嵐這才抬起頭來,和他目光相接。

  他有一雙眼尾微微上揚的桃花眼,很平常普通的神色,“我走得靠球場太近。”

  柏皓也跑了過來,手在鄭嵐肩膀上搭了一下,問怎麽了,鄭嵐好像才回過神來,說:“球打到這位……”

  他還在想應該怎麽稱呼的時候,柏皓突然說:“你是……裴師兄嗎?”

  盡管柏皓這麽問了,鄭嵐仍然暫時沒有將麵前的人和柏皓之前提到的裴宴聯係起來,隻是有些驚訝地又看了他一眼。

  “是,我裴宴。”裴宴反而好像沒有多麽吃驚,朝旁邊招了招手。

  很快球場的管理員過來了,鄭嵐自覺付了錢,讓他幫忙找人清理。

  管理員需要他做一個登記,鄭嵐便接過筆,埋著頭在板子上寫字。

  因為頭頂的大燈太晃眼睛,鄭嵐埋得有些低,用有些累的姿勢弓著脊背。

  等他放了筆,後腰忽然被戳了一下,鄭嵐偏頭看到柏皓在給他使眼色。

  裴宴的聲音似乎啞了一些,說:“要是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鄭嵐聽柏皓嘖了一聲,被他推了一把,一瞬間明白過來,手指輕輕勾住裴宴的衣擺看,說:“衣服留下來,我清理幹淨了再還給你。”

  “我可以直接扔掉。”裴宴又拒絕了一次,指尖在很接近鄭嵐手指的距離,將衣服抽出來。

  他說話的時候沒什麽語氣,好像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讓鄭嵐覺得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果然裴宴看了鄭嵐一眼,轉身走了。

  但是為了項目……

  柏皓小聲催促鄭嵐,他便小跑上去,抓住裴宴的手臂,“能洗幹淨的,這個款式在Fendi早就沒得賣了,扔了不可惜嗎?”

  裴宴頓住腳步回過頭來,鄭嵐因為自己的不識好歹,而心裏有點緊張。

  但裴宴反而溫和地笑了笑,垂下頭時眼睛不經意地瞟過鄭嵐握住他的手。

  “那好吧,”裴宴表現得有些為難,“但我不可能在這裏換衣服,跟我一起去我家可以嗎?就在學校旁邊,不過可能要麻煩你等一會兒了。”

  “當然可以。”鄭嵐說著,自然地放開了裴宴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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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頂級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不要隨便和陌生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