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光不老,人心易變
作者:歡妳      更新:2021-10-19 07:33      字數:2107
  五年刑期滿,厚重的監獄大門緩緩打開。不多時,裏麵慢吞吞地走出來一個拿著盲杖的女人。

  她瘦得可怕,形同幹屍。多年不見陽光的肌膚蒼白無血色,卻青紫瘢痕累累,沒有一處好地。

  那年入獄前穿著的醃臢衣物套在她身上,鬆鬆垮垮地耷拉著,褲頭還是用繩子綁在腰間好幾圈才穩住不掉。

  她這樣子,就跟破舊的晾衣杆一樣,風一吹,似要斷。

  她走得很慢,因為她瞎了,什麽也看不見,隻能依靠盲杖一嗒一嗒地探索前路。

  後麵背著的包是女人的獄友給她織的,織一隻鳳凰在上麵,日後能重生。

  因為看不見,出獄前,獄警還特別告知包裏裝著幾塊錢和身份證,叮囑著不要弄丟了。

  季寥覺得諷刺,幾塊錢對於瞎子來說能有什麽用?還有那張身份證,難道還能證明她的清白麽?

  啪!

  剛出門口不遠,她就摔了個跟頭。

  炎熱的夏季,太陽暴曬著大地,地板早已被曬得炙熱燙手。

  她跪在地上摸索著遺落在外的盲杖,明明就在不遠處,卻看不見,摸索了好久好久才撿了回來。

  別人仿佛沒看見她的難處,各在一處冷眼旁觀。

  綠燈亮了,車來了,經過她身邊的小車打喇叭示意她小心。

  季寥抱著盲杖站在路中央,可憐無助又無能為力。

  想走左邊,車呼嘯而過。

  想走右邊,車也呼嘯而過。

  “嗤——”的一聲,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激烈的聲響,她被人嗬斥了。

  “喂,你會不會走路啊!”

  伴隨著更多的急刹車聲,季寥才知道自己阻礙了交通。

  還沒來得及回話,手臂就被人猛的一拽,她慌急了,“啊”了一聲。

  她被人拽走了!

  “你、你是誰,放開我!”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味,她的心瞬間落入海底。

  他喝醉了,她被醉鬼揪住了。

  拽著她的人喘息很大,手勁兒也很大,提著她就像提了一隻小雞踉踉蹌蹌地走著。

  走了半會兒,他把她丟在地上,季寥馬上坐起來想要離開。

  醉鬼不準許,醉醺醺地揪住她的手腕。

  季寥怕極了,她怕醉鬼失去理智對她做出可怕的事,下一刻不管不顧的扯開嗓子大喊大叫,“來人啊,救命啊!”

  醉鬼醉意朦朧地打了個酒嗝,撕破她的幻想,“死瞎子,除了我沒有人願意救你。”

  “你、你是誰,要做什麽!”季寥渾身瑟瑟發抖,惶恐不安的任由他把她的手按在地上。

  “這是盲道,專門給瞎子用的。這條紋一路順著就表示前路暢通,如果摸到布滿圓點的地磚,你就該知道前麵有井蓋或者其他障礙物……嗝~”

  酒氣噴灑在她臉上,害她差點被熏暈了過去。季寥別無選擇,徒手摸著地磚,感受盲道與其他人行道的不同之處。

  她以前有見過,卻沒有認真的了解過,並不知道那就是盲道。直到現在自己需要用了,才覺得這是世界給盲人留下的溫暖。

  “謝謝……”她朝他點頭道謝,男人打了個酒嗝擺擺手,“不客氣……不客氣……隻是,別再往馬路中間走了,從監獄裏出來的人,是不會有人幫的,嗝~”

  季寥木木地點頭,覺得所有冷漠的人群中,依舊是有個熱情的例外。

  她拿起盲杖開始在盲道摸索著,與男人一前一後地踩開步伐。

  人,不可能總是循規蹈矩的做好一件事,城市裏違規擺放的東西太多,季寥剛走一下就撞倒了自行車。

  她起身,摸索著繞了路再走,沒走出幾步,在盲道上又被她摸到違停的汽車,決定繞路再走。

  走著走著就散了,找不到盲道了。全程扶牆、摸地、抓欄杆,一步一步不知該往哪走。

  外人眼中也就五十米的路程,她硬是走了將近半個多小時,不知道方向在哪,不知道前方有什麽,整個過程都是迷茫和無助,隻有手裏的盲杖能給自己安全感。

  前方突然喧囂了起來,遠遠的,仿佛聽見有人大喊“出車禍了,大貨車撞到了一個酒鬼。”

  她們還互相對話,說那酒鬼剛剛還幫助盲人過馬路。

  季寥頓時渾身僵硬,酒鬼剛才幫助盲人過馬路……那豈不是剛才那個醉鬼……

  熟悉的恐懼感在心尖萌芽,回想起五年前餘楠至說的話,她有一瞬要重回地獄時代。

  她怕了,拖著骨瘦如柴又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前摸索著,又急又慌,眼睛看不見路撞倒了垃圾桶,又撲在不少人身上,指責、謾罵、異樣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她都不介意,她隻想向前……

  “報應啊!才幫了個瞎子沒多久,自己就卷入車輪底下了,不值得不值得……”

  “是啊,你們看那眼球都成渣了,肯定不能要了。”

  “別說眼球了,光這腦袋的出血量,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

  那些旁觀者的話多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令人恐慌。季寥終於抵達了案發現場,出現在斑馬線中。

  旁觀者們見到她又開始竊竊私語了。

  “她來這裏做什麽,明明什麽都看不見,還來這裏礙事。”

  “剛才醉鬼救的人是她吧,看多晦氣。”

  “對,離她遠一點,小心倒血黴。”

  一字字一句句,似利刃出擊,剜著季寥的心髒。

  她攥緊盲杖安慰自己,不在意就好了,不在意她們的話,自己什麽都不怕了。

  交警來了,拉起了警戒線,周圍的人紛紛退開,隻有季寥還在斑馬線上孤站著。

  “交警同誌,那大哥怎麽樣了,傷得嚴重嗎?”

  交警反問:“你是他的家屬嗎?”

  季寥否認:“不是。”

  “不是的話請回到安全線路上,不要在這裏妨礙工作。”

  交警同誌抓起盲杖,想要帶她去安全的地方。

  季寥卻一動不動,餘楠至的話就像無限循環的錄音帶在她耳邊響個不停,他們都是被你連累的……

  她慌了,不敢造次,拒絕了交警的好意,“同誌,我自己可以走。”

  奪回盲杖胡亂地拍打地麵,周圍的人又竊竊私語起來,“看,真不識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