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年，她雖然因為查案時常風餐露宿，也沒有了認床的習慣。可是躺在那張隻睡過一晚的臥榻上時，她的心裏不免還是覺得別扭。

  倒也不是男女有別這種世俗禮數的問題。從前風餐露宿時，她和顧溯也偶有挨在一起，她也從來沒覺得這是個問題。

  周苓伊的心裏也想不明白這種別扭到底是何引起的。因而，她隻好搬來枕被睡在外間的矮榻之上。

  其實更令她費解的是，蕭雎淩這樣的人，應是不喜他人隨意觸碰他的所屬物，怎會允許她留在他的臥房之中？難不成……真的是看上她了？

  突然冒出這樣大膽的想法，周苓伊自己也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搖頭，驅趕走這種不切實際的猜想。

  蕭雎淩見她突然搖頭，心中不免感到疑惑，說：“怎麽了？可是看出哪裏不妥？”

  “啊？沒……暫時沒有發現什麽。”蕭雎淩突如其來的發問，讓她懵了一下，隨即立刻反應了過來，便順著他的話，隨口敷衍著。

  隻是總這樣一動不動地幹站著，她難免又要胡思亂想，於是，在看到高老頭小跑的身影時，她順勢道：“王爺，高仵作來了，我過去幫忙。”

  “好。”

  這一聲好字，猶如一道赦免令，周苓伊內心雀躍，麵容上不自覺地洋溢著淡淡的笑容，腳步也隨之變得輕快起來。

  天曉得站在蕭雎淩身旁有多別扭。倒不是蕭雎淩對她嚴苛，恰恰相反，他對她是十分地溫和周到。

  與蕭雎淩一起時，她打個噴嚏，肩上便能多了一件披風；她咳嗽一聲，就有溫熱的茶水遞到麵前；更難得的是，她的麵容有時隻是略顯疲態，便有轎輦停在她身旁，隨時送她回房……

  類似這樣的事不勝枚舉，隻是這種細心周到地嗬護，讓她心裏愈發地感到心虛。她覺得蕭雎淩隻不過是想捉弄於她，給自己添點樂趣而已。可是，相處數日，她又覺得並非如此。

  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隻見過寥寥數麵的陌生人，如此的關切。更何況，她與蕭雎淩初次見麵時，並不愉快。她不信就這短短數日，蕭雎淩便能對她改觀。

  他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總歸需要一個合理的緣由。

  所以，她更覺得心慌，一麵擔心蕭雎淩已經識破她的身份，卻不宣之於口。一麵她又擔心蕭雎淩隻是覺得日子太過無趣，從她身上找點樂趣，根本不在意她是誰。

  這樣的情況之下，她與蕭雎淩待在一起，怎會自在？

  恍惚之際，周苓伊已走到了屍體旁，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氣，將那些雜亂的猜想一點一點地擠出腦海，然後朝不遠處的高老頭揮揮手，示意他朝她這邊走。

  高老頭稍稍放慢了步調，似是在調整著呼吸，周苓伊以為他是為查驗屍體所做的準備。

  可是漸漸地，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起來，高老頭的神情十分拘謹惶恐，一個見慣了屍體的人，怎會如此緊張？

  因而，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蕭雎淩就在她的身後。

  “王爺，你跟著我作何？”周苓伊不解地問道。

  蕭雎淩淡淡一笑，說：“查案。”

  周苓伊嘴角微微抽搐，在心裏暗想，查案？以前調查案子的時候，也沒見你如此積極。

  而且，這一次的案件凶手手段凶殘，疑點重重，坊間早已將這件殺人案妖魔化。

  許多人都不想接手這個案子，連崔藐都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可楚平王居然主動提出要親自調查，盡管周苓伊不得不承認蕭雎淩理智的心性確實非常人可比，但是，她偶爾也會暗暗地想，這樣一個翩躚少年郎，要調查這種案子，難不成……他有什麽特殊的癖好？

  周苓伊的這種想法若是被華景知道，勢必要把他氣得吐血。

  別人不知道原因，他現在可是清清楚楚地想明白了。

  王爺剛提出要親自調查，他也甚為驚訝，後來他將楚平王的話原封不動地說與崔藐聽之後，崔藐倒是很快會意，立即就派人通知顧溯和周苓伊前去協助楚平王破案。

  他終於知道，原來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王爺的目的哪裏是要調查這個案子，分明就是借機增加與周姑娘相處的機會啊。

  還想方設法地將他和顧溯支開，不然，他現在怎麽會跟在顧溯後麵記錄報案人的口供？

  其實從常老頭的口供中，他大概也理清常老頭發現屍體的過程，隻是，看著蕭雎淩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周苓伊身後，他有些猶疑，不知該不該過去匯報現在所掌握的線索。

  華景心裏想的這些事兒，顧溯自是不知。他餘光瞟見高仵作已經蹲在屍體旁，便對報案人常老頭，說：“大爺，你今日先回去，若有需要，我們的人會再來找你。”

  他邊說著，邊將紙筆收入懷中，轉身便往屍體所在的方位走去。

  華景趕忙攔下他，說：“顧捕快，筆錄可都做詳盡了？這個案子非比尋常，王爺極其重視。而且，報案人常大爺年邁，若是今日未問詳盡，怕是來日我們的人想問點什麽，他的記憶更是模糊混亂。”

  顧溯笑著拍拍胸脯，似是表明，這裏記得詳盡著呢。

  他見華景沒有移步的意思，以為他初次辦案，經驗不足，以至於過於在意常大爺的口供，便耐心解釋道：“沒什麽可遺漏的，我剛剛對常大爺說的話，也隻是依循慣例，隨口一說而已。這個屍體一看就是在水裏泡了好幾天，常大爺隻是正巧發現了屍體，又非親眼目睹凶殺的場景，剛剛的問話中，我也大致理清了他發現屍體的過程和時間，所以，後麵也沒什麽可問的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查驗屍體，才能推斷出死亡時間，以及是否有他殺的可能性。”

  “哦？是這樣啊。”華景尷尬地笑了笑，心裏暗怪他遲鈍，但轉念一想，反正左右不需要他自己去匯報，遭受白眼的人也不是自己，他還管那麽多幹嘛，於是便說：“既然如此，那顧捕快快些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