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臨江

  “貴庚？”

  “啊？你剛剛說什麽？”常老頭扯著嗓門問道。

  顧溯無法，隻能靠近他的耳邊大聲說：“大爺，您多大年紀啦？”

  “哦，七十二啦。”

  “您是怎麽發現這具屍體的？”

  “啊？屍體……你說沒看到屍體？屍體就在那啊。”

  “不是，我是說……”

  周苓伊望著顧溯一臉費勁地嚐試著對報案人，也就是常老頭進行循例問話，不由得扶額歎息。

  顧溯要在上司麵前表現出賣力的一麵，這她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明明這種費力的問話交給其他人做就好了，他隻要發揮他的所長，幫忙檢查屍體就好了啊，在那裏瞎起什麽勁啊。

  而且，更令她覺得奇怪的是，顧溯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查看屍體，而是先去找報案人核實情況，這在以往可是極少出現的。

  奈何楚平王就在她身旁，她又不好直接上前打斷顧溯，隻能默默地幹站著等著仵作前來驗屍。

  在王府悶了幾天，還以為有了案子就能出來透口氣，誰知道——楚平王也跟著出來了。

  他的理由是，他若是不找個借口出門，便會被西平公主拉去賞花。

  聽到賞花二字，周苓伊覺得這原本可以在腦海中構建出十分美好而又生動的景象，現在猶如她的噩夢一般，盤旋在她的腦海之中，令她畏懼。

  這幾日被迫留在楚平王府，可算是讓她感受到西平公主的“熱情”了。

  前日清早，她一睜眼，便看到一個貴婦人打扮模樣的人，站在床前直直地盯著她看，那好奇而又欣喜的神情，就像是在端詳著沒有見過的稀世珍寶似的，可把她嚇了一大跳。

  當然這隻是前奏，後麵還有更令她奔潰的事。

  那就是——她的賞銀被截胡了！

  那是她的賞銀，那是實現她的豪宅、珍饈、仆役的通道啊。就這樣被無情地截胡了！

  最令她絕望的是，她還不能與其據理力爭給要回來！

  當她委婉地提出，那是她辦案應得的賞銀時。西平公主居然說：

  “楚平王怎麽可以用銀子來羞辱你呢，你因為這個案子都受傷昏迷了多日，理應提請皇上特批一道詔令嘉賞於你，這才是你應得的獎賞。怎可用區區千兩黃金來敷衍了事呢？”

  她能說什麽，難道她能說，詔令還不一定能換成銀兩，她就是想要楚平王如此直接又庸俗用錢砸她嗎？

  這話要是說出口，怕是她當場就要身首異處了。

  所以，她隻能心裏默默流著淚，口中連連應著是。

  畢竟與西平公主也是初見，也不了解她的為人，周苓伊自己難免有些忐忑和拘謹。

  好在長公主雖說身份尊貴，性子倒是十分平易近人，估計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便也沒有多做逗留，隻是叮囑了幾句，就起身離開了。

  送長公主出了院門之際，周苓伊看到院子周圍的一排牡丹沐浴在晨曦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哪根筋不對，突發感歎，說牡丹高貴豔麗，與長公主最是相稱。

  好家夥，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居然讓長公主有了一種知己難逢的錯覺。

  西平公主一聽這話，臉上的神色十分欣喜，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說是終於遇到知音了，還說蕭雎淩一直欣賞不了牡丹的美，府中之人也沒有一個能理解她愛牡丹的心。如今終於有人和她一樣喜愛牡丹，實在是知己啊。

  可是，她後麵細細回想了許久，也沒從她自己說的話裏，體悟出有喜愛牡丹的意思來啊。這西平公主到底怎麽聽出來的？

  接下來的事，可想而知，西平公主接連兩日，不停地帶著她將整個楚平王府逛了個遍，看遍了各個角落的牡丹花，連她房中的被剪下的幾朵殘枝都不放過。

  要不是顧溯正好有案子來王府找她，她都要自己翻牆逃出去了。

  別都不說，長公主這“纏人”的勁，在這京中若隻說第二，還真沒人敢說第一。

  所以，當蕭雎淩說出這個理由時，周苓伊的心裏——還頗有幾分發自內心的感同身受的理解。

  經曆過西平長公主的熱情招待之後，周苓伊終於理解為何蕭雎淩不能說他喜愛牡丹了。

  他若是默認了此番喜愛，想來他連睡覺都要與牡丹同眠了吧。

  不過，都說母子之間心連心，這喜好之花雖說不同，可對同一種花的喜愛之深倒是甚為相似。

  西平公主獨愛牡丹，蕭雎淩卻是唯獨喜愛槐花。

  自從西平公主來過之後，她便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房間是蕭雎淩的臥房。

  想想她也是遲鈍，那間房間不但精致寬敞，也甚是簡潔明了，沒有任何多餘繁冗的裝飾，那種精致中透出的淡淡的孤寂，顯然像是蕭雎淩風格。

  而且長公主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務應該還是由她操持著。按照她對牡丹喜愛的程度，蕭雎淩想來也沒有機會，在其他房間之中布置上帶有槐花圖案的家什。

  長公主對牡丹的鍾愛程度有多深，蕭雎淩對槐花的鍾愛程度，亦是趨同。

  他的房中目之所及皆有槐花的影子。屏風、矮榻、小幾這些就不說了，連茶具這樣的小物件上都陽刻或是描摹著槐花。

  而且，她還發現自己那夜看到的院中幾棵花樹，都是槐樹。

  這母子二人，雖說樣貌不甚相像，可性子倒是真的像，對事物的鍾愛程度就不多說了，這“纏人”的方式——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反正白日應付完西平長公主，夜晚必然還要再應付著蕭雎淩，跟著他在淨語堂周圍閑逛。

  楚平王明明讓華景通知她了，她可以隨意進出王府。這言下之意，不就是告訴她，她可以回去了嗎？

  可是，西平公主邀她賞花必然要到夕陽西斜才肯盡興。

  這天一黑，楚平王就來事了，說是最近京城不太平，她是捕快要以身作則，無事不要在外晃悠。

  好，那她就不反駁了，可是居然她還隻能住在他的臥房裏。

  她提出可以將她安置在書房，可蕭雎淩說，書房公文眾多，她如今的身份不宜進入。

  這……好像還確實是這麽個理。她一個小捕快，確實不好隨意進出楚平王的書房，要是不小心看了什麽不該看的，她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而且蕭雎淩還說，如果出了淨語堂，她的住處便隻能是由他母親來安排，如果長公主要邀請她夜遊楚平王府，到那時，可就別怪他不出手相救了。

  這個理由，她……似乎也無力反駁。畢竟她是真的怕被蕭雎淩一語中的，所以最後她隻好乖乖地待在淨語堂——蕭雎淩的臥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