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緬梔白      更新:2021-10-17 08:43      字數:2591
  疑惑和不解充斥在腦海之中,周苓伊緩緩躺下,想著蕭雎淩最後留下的那一句,世間之事本無常,唯有用心體悟。

  什麽意思?

  突然之間和她掉書袋子?還是說,他已經覺察到她的真實身份了?難道就因為“小橘子”這個稱呼?

  萬千思緒在心中盤踞,周苓伊甩了甩頭,強自壓抑呼吸,將自己淹沒在絲綿錦被之中。

  早知道會在意識模糊之際遇到蕭雎淩,她就不該問出他的名字來,這樣,就不會隨口叫出“小橘子”來了。

  這個稱謂,以前是她取的,他也隻允許她一人這麽叫他。那樣隨口一叫,確實很難不被懷疑。

  如今回想起來,她不得不承認,蕭雎淩一直都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

  她當年在一眾刺客手中救下他時,他不過才八歲而已。

  可是,不論學什麽法術,他都學得極快,若不是當年師父斷言他塵緣未了,想來師父是願意傳授他一生的功法的。

  隻可惜,未斬斷塵緣的人,隻要回到世間,便自動切斷了與飄渺派的聯係,不論以前修習過什麽,在塵世之中都無法施展。

  想來,師父放他走之時,也是不舍的。

  隻是,他當年學的畢竟隻是皮毛,飄渺派的法術精妙高深,她也隻參透其一二,若不是三年前師父真的將她複活,她到如今都不知玄法秘術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她自己親身經曆過後才敢相信的事實,又怎敢奢望一個從未經曆之人去相信此事呢?

  所以,她不敢告訴他,更是不敢在他麵前留下破綻。

  好在,她的容貌已然大改,身份也與從前毫無關係,不論他心裏的懷疑種子埋得有多深,想來終究不敢真的確信。

  周苓伊呆呆地望著床頂,月白色的床幔從頂端灑落至地,上麵用銀絲線繡著繁複纏繞的花枝,可花的樣式卻有別於日常所見,細看之下,頗像槐花。

  她不自覺地想,他倒是真的喜歡這槐花,就連府中的隨意一間廂房都有槐花的影子。

  從前在飄渺山時,每逢夏日,槐花盛放,他總會日日摘下一支贈予她,直到花謝了方止。

  以前她還經常誇他懂事,懂得孝敬長輩,可是每次這麽說,他總是不高興。

  唉,真是個別扭的孩子。

  周苓伊笑著歎氣,不過那時候雖然覺得他別扭,倒也不失少年的開朗活潑。

  不像現在,看似溫和有禮,實則周身都帶著一絲疏離和冷漠,讓人不知該如何靠近。

  也不知他這些年經曆了什麽,想來也不會多麽順遂吧,不然當年一個親曆父親死亡,卻依然保有陽光心性的孩子,到如今怎會變得如此淡漠。

  她的心裏覺得有些惆悵,還有幾分連她自己也辨不清是欣喜還是悲傷的情緒。

  到底是自己盡心撫養了五年的孩子,如今可以親眼見到他成年的模樣,心裏還是欣慰的。

  以前就覺得他長大後,容貌定然是極好的。沒想到及冠之後的蕭雎淩,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看。

  隻是,如今的他眼裏偶爾浮現的那種化不開的憂鬱,也讓她的心裏覺得頗不是滋味。

  周苓伊歎了口氣,再次閉上了眼睛。

  王府的日常用度都是頂好的,這樣的絲綿錦被,她的家中自是用不起的。

  然而她躺在這柔軟馨香的被褥之中,卻是愈發地覺得清醒,終於她將被子一掀,爬起來穿好衣服,打開門走了出去。

  月色如練,輕柔地流瀉在院中的幾棵花木之上,四下一片寂靜,隻有飛簷下懸掛的那一盞宮燈,隨著夜風斜飛旋轉,發出輕微的聲響。

  周苓伊看著天色,估摸著時間,現在已近三更天,王府中的人大都已經安睡,蕭雎淩想來也已歇下。

  她這才恍然想起,她現在是在楚平王府,神誌昏迷的情形下進來的,連路都不識得,能去哪裏散心?

  所以,她隻好在院中的花樹下找塊石頭坐下,將臉靠在曲起的雙膝上,準備靜靜地坐一會兒,就回到房中安眠,畢竟,身處此地,總要養足了精神才能應付明日那未知的局麵。

  “王爺,可要派人送周姑娘回房?”華景順著蕭雎淩的方向,看著窗外的景象問道。

  昨夜回府之後,王爺怕驚擾了長公主,所以就將周苓伊帶到了自己的院中。

  可是王爺這麽多年習慣了獨處,淨語堂除了王爺的臥房便隻有現在他所處的這間書房了,根本沒有多餘的房間。

  所以,便將周苓伊安頓在他的房中,而王爺自己隻能委身於這間書房了。說是委身,其實華景覺得王爺倒是心甘情願的,甚至——還頗為享受呢。

  蕭雎淩沒有言語,隻是望著窗外,見周苓伊低著頭,隨意地撥弄著地上的草芽,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那笑容極輕極淡,似輕柔的晚風輕輕拂過湖麵,泛起微微漣漪,令人心往神馳。

  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看得華景也是愣了一愣,在心裏暗自想,難不成這就是話本裏常說的……戀愛能讓人變成傻子?

  等他回過神來,蕭雎淩已經放下手中的竹簾,隨口道:“不必了,讓她透透氣也好。多留意些便是。”

  華景應著是,見蕭雎淩回到書案繼續翻閱著公文,便將身旁小幾上的宮燈放到書案旁。

  他看到公文的封麵上的“工部”兩個大字,在心裏暗自想,也是佩服王爺的精力,什麽事都要管,什麽事還都能管得好好的。

  隻不過,就算王爺的能力是極好,這工部的事情,好像跟他們沒啥關係吧?

  “王爺,工部又攤上什麽大事了?怎麽又來求助你。”

  “也不是什麽大事,還是下水暗渠無法全然疏通的問題。”

  蕭雎淩頭也不抬地繼續翻閱著案幾上的公文,說:“你今日到顧家,他們是何反應?”

  “自然是焦急的啊。他們還擔心王爺會為難周姑娘呢!我可是解釋了好久,才讓他們安心下來。隻是,他們一直說,怕周姑娘在王府叨擾了王爺和長公主,便一直提到要接回周姑娘。”

  蕭雎淩淡淡一笑,說:“看來顧家的人確實是十分疼惜她。”

  “是啊,我看得出他們是十分地緊張周姑娘,特別是周姑娘的母親顧荷蓉,我看她眼圈都是紅的,哎,看得我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華景的心裏的確覺得有些愧疚,他是幫著自家的主子留下了心愛的姑娘,可是卻也讓另一家人擔驚受怕了一夜,終歸是忠義兩難全呐。

  蕭雎淩看著他略顯懊喪的神情,淡聲道:“你若是心裏真覺得過意不去,明日就去庫房預支千兩黃金,送周姑娘回去吧。”

  “這麽快?”華景試探性地問:“王爺肯放周捕快走了?”

  蕭雎淩一哂,說:“她又非我的犯人,來去自由,豈有強留的道理?”

  華景尷尬地笑著,心想,敢情我絞盡腦汁幫你留下了周捕快,還是我的錯了?

  可是想歸這麽想,他倒不敢真的這麽說,隻能敷衍道:“好像,確實也是這個理。”

  相處數載,蕭雎淩怎會聽不出他心裏所想,不過他也懶得搭理,隻是隨手指了指門的方向,示意他出去。

  華景自然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心裏明白他這個動作多半是嫌他有些聒噪了,於是他十分知趣地閉上了嘴,默默地往外退去。

  就在他關上門之際,聽到裏麵的人說:“明日通知崔藐,讓他派兩個得力的捕快過來,我要親自查芳心院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