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周苓伊猝不及防，睜大眼看著蕭雎淩，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讓她愣怔了一會，才說：“這個，王爺，坊間傳聞您不近女色，我這也是擔心您與我單獨待在一起會感到不自在。”

  “原來周捕快還知道自己是個女子。”蕭雎淩突然俯身靠近她，因為靠得很近，周苓伊能夠感覺，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溫熱鼻息撲麵而來，讓她的心跳沒來由的漏了一拍。

  水銀瀉地般明亮的燈火透過屏風，流瀉在他的身上，與衣飾上的金絲暗紋相映，熠熠生輝的耀眼光芒仿佛渾然天成，猶如神祇之光，讓周苓伊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想說的話。

  蕭雎淩見她呆呆地望著自己，唇邊浮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他直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說：“我已經證明給你看了。”

  還未等周苓伊反應過來，他繼續開口道：“來人，將外間的矮榻搬進來。聽周捕快的意思，想來這件事要說上很久。不急，我就坐在這裏等著，周捕快想好了，慢慢說。”

  “誒，等等！”周苓伊趕忙出聲製止了他，後知後覺中，她才想明白，他剛剛的做法是想證明他與她待在一起，並無不愉。反而……還頗覺有趣。

  什麽人這是，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捉弄她，很好玩嗎！

  心裏憤懣得想罵人，她又不能真的說出口，隻好咬住下唇，在腦中迅速閃過各種說辭，最後敲定一種，她認為最能惹他不快的說辭，道：“王爺，我現在剛剛醒來，腦中還一片混亂，如果您現在就能兌現賞銀的諾言，我興許還能想起什麽來。”

  這麽久以來，她還沒見過哪個當官的聽見她赤裸裸地討要賞銀時，還能有臉好色的。不能拿他怎麽樣，難道還不允許自己氣氣他嗎？

  誰知——蕭雎淩居然一臉認真地點頭，說：“此話倒是提醒了我，隻是這個時辰怕是庫房管事已經歇了。明日我讓華景先過去預支千兩黃金，保證一分不誤。怎樣，可以說了嗎？”

  聽到千兩黃金這四字，周苓伊的雙眸不自覺地亮了起來，不過她一想到此前被作弄時的憤懣，心中的激動之情頓時被澆滅了大半。

  千兩黃金雖然誘人，可是她也不想被眼前的人看輕，讓他以為自己就是如此輕易地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她在心裏掙紮了一番，說：“還望王爺見諒，這忽然間，我覺得有些頭暈，實在是想不起什麽了。”

  話音剛落，她眼角的餘光看見蕭雎淩的衣服下擺一動，以為他又要如方才那樣突然靠近，戲弄於她，下意識地往床角挪進幾分，連帶著還將錦被掖上，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住。

  誰知蕭雎淩隻是施施然地坐於床尾看著她，說：“怎麽？怕我？”

  他的語聲很平緩，裏麵似是還略帶著幾分揶揄，這樣的調侃頓時激起周苓伊的勝負欲，她不甘示弱道：“王爺又沒有三頭六臂，我有什麽好怕的。”

  “那你躲那麽遠幹嘛？”他勾勾手指，“過來一些。”

  周苓伊遲疑了一下，但想想畢竟還是要靠他發賞銀，於是慢騰騰地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些。

  蕭雎淩不言不語地瞧著她，等她剛剛把衾被放下一些，就伸手將她的手拉住，道：“別動，我探下你的脈象。”

  周苓伊呆了一呆，詫異地望著他，心中感到疑惑，她這借口找的如此明顯，楚平王居然沒有聽出來，不應該啊。

  而且，他是何時學會把脈的？

  以前在她身邊時，不論她如何哄騙，他就是不學，如今回到了家中，沒想到竟懂得了這些。

  想到此，周苓伊的心裏忽覺得有一絲莫名的悲涼，相處數載，她竟發覺自己對蕭雎淩並非全然了解。

  “你身上尚有餘毒，偶感頭暈也屬正常，可還有哪裏覺得不適？”

  他邊說著，一邊習慣性地將她的手放進衾被裏，仿佛這個動作做過無數次一樣，熟悉而自然。

  他的手寬厚而溫暖，因為常年習武，他的手掌有了一層薄繭，所以略微顯得有些粗糙，再也不似從前那雙時常扯著她衣角的稚嫩小手，白淨而柔軟。

  周苓伊木然搖頭，好歹是練過武的身子，這麽一點點毒，她還真沒覺得怎樣。但是，她總不能自己說方才是為了敷衍他才那麽說的吧？

  她望著蕭雎淩，他的神情依舊如平時那樣帶著淡淡的疏離之感，隻是眼神裏，多了一種讓她辨不清的情緒。

  忽然間，她的心裏感到一絲歉疚。

  當了這麽久的捕快，對周遭環境的敏感度要比一般人強上些許，她能覺察出，這個房間裏，除裏他們二人，再無他人。

  不然，在這樣一個規矩森嚴的王府，主子下達命令如此之久，怎會無人從外間搬進矮榻來。

  她不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雖不知眼前之人照顧了她多久，但是至少她自己就是被他救下的。

  如今竟是為一時意氣，隨意扯謊敷衍於他，心中的不免有了負罪之感。

  蕭雎淩見她低頭不言不語的模樣，以為她是累了，便出聲道：“我先回房，你好好休息，明日秦太醫會再來替你把脈。”

  周苓伊點頭，猶豫了許久，終於艱難地說：“多謝王爺……救了我。”

  蕭雎淩淡淡地從鼻中發出嗯的聲音，沒有言語，隻是看了她一眼之後，便起身準備離去。

  他走出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回身望著她，說：“昨夜之事……你當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嗎？”

  周苓伊放於被中的手陡然攥緊，昨夜之事，她雖不確定自己是否隨口叫他“小橘子”，可是她不傻，楚平王對她的態度突然有了這麽大的轉變，顯然昨夜她已然對他做了什麽。

  可是，她若是說自己記得一些，那要如何應對他接下來的追問？他真的會相信曾經死在他麵前的人，如今活在了另一副軀殼之中嗎？

  若是說了，她會不會就如書中所說的那樣，被當成妖魔鬼怪，受烈火焚身之刑？

  她不敢賭，師父為了複活她耗盡了半身的修為，她現在的親人疼她、愛她至極，這個塵世還有她所戀棧的情義，她舍不得就此打住。

  她已成為紅塵中的一粟，再也尋不到去往飄渺山的路，所以，她隻能選擇先保全自己。

  她茫然地望了一眼蕭雎淩，做出低頭思索的模樣，為難道：“我不記得了。”

  她想著，如果蕭雎淩繼續追問，她便推說自己累了。

  好在，蕭雎淩並不打算刨根問底，隻是平靜地看著她，說：“世間之事本無常，唯有用心體悟。”

  周苓伊不解地望著他，可他竟是淡淡一笑，隻留下一句早些歇息，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