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子。

  這個稱謂，自他下山以後，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這世間除了飄渺山的人，無人知曉此綽號。

  可在這個世間敢這麽叫他的，隻有那個人。

  那個，他親手為她立塚的人。

  八年過去了，這個稱謂，突然從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的口中喊出，讓他的心裏在這一刻，萌生了一個超乎自己想象的大膽想法。

  蕭雎淩僵站在原地，他的心裏恍如有烈火在燒，手足卻似浸在冰水裏，周身忽寒忽熱。

  真的……會是她嗎？一個死在他眼前的人，真的可以重新回到這個世間嗎？

  蕭雎淩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那晚，他離開飄渺山的那個雪夜，風揚真人給他留下的最後一個字——等。

  等長大，等羽翼豐滿，等報仇雪恨，等…...

  或許，這個等從來都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樣淺顯，或許……風揚真人口中的等，是讓他等自己最牽掛之人——玦塵。

  可是，眼前之人，真的就是她嗎？

  顧溯看著前一秒對著蕭雎淩動手動腳，嘴裏還不知嘟囔了什麽的周苓伊，下一秒居然直接暈倒人家懷中，心中暗道，壞了，楚平王從不近女色，這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這周苓伊對人家上下其手不說，竟然直接躺在人家懷裏！這下真是闖了大禍了！

  他走上前幾步，想要直接將周苓伊拉回，可礙於對方的身份，不好硬來，躊躇了良久，終於還是鼓足勇氣，說：“王爺恕罪，都怪我們一時未查，竟是中了夜白衣的迷煙。周捕快平時絕不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還望王爺看在她盡心盡力抓捕逃犯的份上，饒恕她這一次。”

  一邊說著，一邊默默觀察著蕭雎淩的反應，清冷的月光透過竹葉，在他的臉上、身上留下斑駁的灰青色的影子，讓人辨不清他此時的神情。

  好在，他扶著周苓伊的姿態雖然略顯僵硬，可到底沒有直接將她扔在地上，這足以令顧溯感激涕零了。

  顧溯伸手想要將周苓伊扶到自己身邊，可就在指尖將要觸碰到周苓伊的衣袖之際，蕭雎淩微微側身，擋開了他的手，說：

  “既然周捕快因公務受傷，理因由公門醫治。夜白衣的毒，尋常大夫怕是醫治不了，那就由本王會帶回府中，讓秦太醫醫治。”

  顧溯深揖為禮，道：“多謝王爺好意。不過，我方才探過這迷煙，發現這隻是尋常的迷煙，我的家中就有解藥。您也是知道，我們當捕快的，時常要應付這樣的局麵，對於常見的毒藥、迷煙之類的，家中常備著應對的解藥呢。”

  “是嗎？”

  “是……”

  蕭雎淩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眼顧溯，直接打斷他，冷冷道：“顧捕快可要想清楚了再說，人命關天的事，怎可如此兒戲。”

  就算再遲鈍，顧溯也感覺到了這位頂頭上司的不悅，可是……他也沒說錯什麽呀，確實這也不是什麽難解的迷藥，家中也確實常備這些解藥。

  周苓伊自己會調配解藥，怎麽可能會願意多花錢找大夫醫治。所以這些藥家裏要多少有多少。

  平日裏他們都是這麽過來的，怎會兒戲？

  而且……他不是在為楚平王解決問題嗎？到底是哪裏說得不對了？這主子的心思可真是難猜。

  顧溯遲疑著，楚平王話裏的意思，顯然今夜必要帶走周苓伊。

  可是他又不能真的放任楚平王將周苓伊帶走，畢竟曾經得罪過這個主子，萬一楚平王趁機報複，那他豈不是將苓伊留在狼窩了？若是被阿爹知道了，可不得打斷他的腿。

  就在他猶豫之際，華景已經駕著馬車停在了楚平王身旁。

  沒有了猶疑的時間，也就沒了周旋的餘地。顧溯當機立斷，搶先一步攔住了蕭雎淩的去路，可不曾想蕭雎淩竟是縱身一躍，越過了他，抱著周苓伊直接進了馬車。

  顧溯愣怔了一下，急忙說：“王爺，周捕快若是今晚沒有回到家中，怕是家父和姑姑徹夜難安啊，還請王爺莫要……”

  “顧捕快，”華景笑著打斷了他，“我們王爺最是心善，將令妹帶回府中，定會醫治好她，煩請顧捕快轉告令尊，請他放心便是。”

  說著，行了同袍之禮後，便揚鞭策馬駛離北萃坊。

  楚平王的車駕常在各個坊間穿梭奔走，所以守衛大都識得，一路上無人攔車，很快就將北萃坊的坊門遠遠地甩在身後。

  “王爺，現在回府嗎？”華景隨口問著，他方才就在不遠處，自是看明白了發生了何事。

  隻是，他雖驚詫於自家王爺方才的做法，如今更令他驚訝的是——王爺居然要帶周苓伊回府，居然要帶一個姑娘回府！跟王爺認識這麽多年，這還是人生頭一遭啊。

  他的心中激動不已，就要幻想到他們兩個的婚禮時，誰知馬車內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

  “直接轉去鍾靈寺，我要找元真方丈。”

  “可周姑娘身上的毒…..”

  “無妨，這種迷煙無礙性命，我已給她服下了百解丹，睡上一日便可蘇醒。”蕭雎淩輕柔地將披風蓋在她的身上，聲音也不自覺地放低了一些，“郊外道路不甚平坦，你慢些駕車。”

  華景應了聲是，心中雖覺得有些疑惑，可轉瞬間就想通了，王爺在一個姑娘麵前，居然還有這麽溫柔的一麵啊。

  總之，他現在確定了最重要的一事，自家王爺真的是看上周苓伊了。

  如今還如此大膽地將人家直接“擄走”，明日這事要是傳開了，京中暗戀著楚平王的那些姑娘可不得炸鍋了。

  但是，府外之人怎麽想，怎麽做，到底也不會影響到他什麽，可府中那位最尊貴的女人要是想要探聽什麽，他要如何做呢？

  華景想到此，隻好問道：“王爺，回到王府後，若是長公主問起什麽，我要如何說？”

  “如實說便好。”

  這回答……華景不由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王爺真會給他出難題啊。

  如實？怎麽如實？到底是，隻是身份如實，還是……連你看上這姑娘的事實也要說呀？

  但是，既然是你讓我如實說，那我可就不能有半點欺瞞，若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到時可別怪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