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他們一定要知道八卦圖，才能知道方位？你以為那些乞丐日日在城中都是瞎跑的嗎？他們對方位的認知一點都不輸於我們，有的甚至比我們還強。所以，夜白衣隻需向他們傳遞他要去的酒樓在何處，然後，告訴他們找到正門反方向的方位即可，餘下的事，那些乞丐自然會自己隨機應變。”周苓伊解釋道。

  顧溯不由得得睜大了眼睛，愣了許久，終於開口道：“他們不用知道？那你剛才跟我解釋半天的八卦圖幹嘛？直接告訴我東南西北的方位不就成了，害我還花了那麽長的時間去理解，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周苓伊簡直無語望天，說：“我說顧大公子，您要是能把對待屍體時的一半的耐心放在案子身上，我保證你未來一定比舅舅走得長遠。”

  顧溯不在意地擺擺手，說：“走得長遠有什麽用？我對做官可沒什麽興趣。要是高升了，可就不能第一時間看到屍體了，那還有什麽樂趣。”

  周苓伊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心裏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雞皮疙瘩更是身不由己地遍布全身。

  她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忍住想把眼前的人踢出門的衝動，繼續說回案情，將他的思路拉回，以防他又說出什麽令她渾身不適的話。

  “那些乞丐未必知道八卦圖，夜白衣也未必會與他們解釋得多麽詳盡。但是，夜白衣的行事卻是尊照著八卦來的。”

  “不至於吧？你怎麽看出來的？”顧溯問。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到夜白衣的地方嗎？”周苓伊道。

  顧溯略一思索，說：“記得，是在萬華酒樓。”

  “對，”周苓伊在一張幹淨的紙麵上畫了兩個圈，指著其中一個圈，說：“假設這個代表萬華酒樓，而在長街盡頭其實還有一家更容易掩人耳目的酒樓。照常來說，以夜白衣謹慎的性格應該會選擇盡頭的那一家而非萬華酒樓，可是那天他並沒有這麽做，也因此，我們才能陰差陽錯地遇上了他。”

  “這個也不能說明什麽問題吧？也許隻是因為他的行蹤一直沒有被別人發現，一時麻痹大意啊。”

  周苓伊搖頭，“非也，這樣的情況並非隻出現過一次，我大致統計了一下這兩個月每次追蹤到他的情況，類似第一次的那種情形，不下五次。所以這並非偶然，而是他刻意為之。他會冒險這麽做，其中必然是有他所認為的重要原因。最有可能的，不外乎這兩點，一是他約了人在那相見，二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促使他這麽做，而這個特殊的原因更多是因為他自身的原因。”

  顧溯沉默良久，說：“如果你的推測為真，那第一點原因便可以排除，因為這麽久以來，我們從來沒有在公眾場合遇到他與什麽人碰麵。那就隻剩第二點原因——隻是，這個特殊原因會是什麽呢？”

  “八卦之中，如果按伏羲推演的，正北和正南就分別坤和乾，而乾坤又為天地，所以，在民間又有乾坤指代父母之意。我發現，那個萬華酒樓的正門就在正南方位，之後我也特別留意了好久，從來沒有發現夜白衣走進正門位於正南或是正北的酒肆。我便將他這幾年所犯的案子全部梳理了一遍，發覺他這兩年在長安城中所犯過的案子，幾乎每個方位都有涉及，卻從來不會出現在城北或是城南。”周苓伊分析道。

  “城北的那一次我記得，這件事說起來，簡直記憶猶新。這可是我們進京兆府辦的第一件案子啊，”顧溯無奈搖頭，“我們在那蹲守了足足五天，本想守株待兔，可誰知道，直到那娘子出嫁，也沒見著過夜白衣的影子。”

  “所以，我們那時候猜想是因為我們的人不小心暴露了，夜白衣才沒出現。但是現在看來，其實夜白衣根本就沒打算出現。”周苓伊隨手在紙上勾出一個圈，說：“除了這個，還有兩次就是正好出現在正北。在前的一次是老牛家，因為他們十分低調，也沒有報官，所以，我們是在他們成親之後，才知道了這婚事。後麵一次，是西市做古玩字畫生意的關老板的女兒要出嫁，他的家也正好就在城北。因為他與舅舅有些舊交情，所以這一次是大理寺派人埋伏在附近，可惜，與我們那一次一樣，一無所獲。”

  她說著，手中的筆無意識地在紙上畫了一個叉，接著道：“如果說，這三個待嫁新娘的逃脫，有兩個是因為官府人員的保護才免於被侵害，可老牛家的卻明顯不是，而且按我們之前的收集來的證據來看，夜白衣這兩年來，除了這三位待嫁新娘沒動過，可以說，他沒有失手過。”

  顧溯沉思了良久，說：“你的意思是說，夜白衣是有意放過這三個姑娘？那他這麽做，到底又為了什麽呢？”

  周苓伊搖頭，“我其實也不敢確定他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或許與他心中的一個信念有關，就像我之前提到的乾坤在民間有指代父母之意，他或許是覺得在正北或是正南的方位犯案，有損父母的陰德；也或許，單純地隻是覺得這麽做會侵犯到自己已經作古的父母。”

  “嗬，”顧溯不以為意地冷冷一笑，說：“就他這樣喪盡天良的人也有良心？心中會有天地父母？要是真有，也不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周苓伊徐徐道：“每個人主動性地犯下罪行，都有一個內在的主導因素，或許因為成長的不幸，導致他內心鬱結扭曲，想要以極端的方式報複這個世間；也或者是因為他心裏的某種信仰，覺得這麽做能夠讓心靈得以升華，或是讓自己的身體變得強壯起來，總之，原因各異，單單從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來看，夜白衣的情況要複雜一些。”

  她喝了口水，沉思了一會，說：“夜白衣是經曆過饑荒的人，在一路逃難的過程中，他的父母親人一個個接連死去，最後隻剩他一人活了下來。可是，他逃難那一年，約莫也就八歲，他的父母也正值壯年，你說年輕體壯的父母都沒能活下來，那一個幾歲的孩童到底是如何一路活著到長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