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雎淩沉默地聽著，若有所思道：“看來，要破這個案子也得費上些許時日。明日華景會帶人替你去一趟西市，你留在這裏即可。”

  “啊？”周苓伊不由得睜大了眼睛，而魯鳴和高平的驚訝程度亦是不亞於她。

  魯鳴說：“王爺，這是為何？”

  蕭雎淩緩聲道：“我聽說你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二，隻不過礙於這夜白衣，你們不好鑼鼓喧囂。夜白衣一日未抓到，城中百姓便膽戰心驚一日。所以，本王想借貴府一用，再利用這真實存在的婚禮，設局抓住夜白衣。”

  高平深揖為禮，麵上的神情難得能看出一絲的激動，他開口道：“王爺仁義，為百姓殫精竭慮，小人心中甚為感激。別說是這個院子，要是能抓住這夜白衣，要了小老兒這條賤命又有何妨！”

  高念娘此時正好從門外走進來，聽到高平的慷慨陳詞，頓時眼眶就紅了起來，急忙出聲道：“阿爹不可胡言亂語！”

  高念娘走到高平的身旁，拉著他的袖子，輕聲喚道：“阿爹。”

  高平拍了拍念娘的手，眼神裏的寵溺很是明顯，說：“好孩子，阿爹知道你一直盼望著和魯鳴成婚，隻可惜，若不是這個夜白衣遲遲難以逮捕，想來你們早已是夫妻啦。如今，好不容易定了婚期，卻不能好好操辦，阿爹心中有愧啊。”

  說著，高平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了起來，“是阿爹無用，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死去的娘親啊......爹知道你這些年受盡了委屈。仵作惹人忌諱，鄰裏的與你年紀相仿的姑娘，也不願與你親近，就連議親都要受人非議，是阿爹，是阿爹對不住你啊。”

  念娘含淚搖了搖頭，說：“阿爹，我不委屈的，真的。他們忌諱我們，是因為不知道阿爹所做的事情有多偉大。您與屍體打交道，為屍體發聲，找出他們真正的死因，替他們伸冤，幫助衙門破案......是他們不理解，那我又何須與他們來往，若不是鳴哥哥理解你所做的事情，同意成禮後住在這裏，我也是不願嫁給他的......”

  “好孩子......”高平說著，眼淚也落了下來，看得周苓伊心裏也是一陣難受。

  高平今年五十有三，而高念娘看著應該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想來就是因為作為仵作，不好娶妻的原因導致的。

  聽大理寺中的人提過，高平的妻子早亡，是他一個人拉扯著高念娘長大的。

  好在念娘也極其懂事乖巧，六七歲時就開始幫著父親一起做事，洗衣煮飯，料理著家中的雜事。

  親人也好，夫妻也罷，最幸福的，也是最融洽的方式，不過就是相互理解。

  念娘理解她父親所做的工作，打心底地認同並敬佩自己父親所做的事，這是極為難得的事。

  仵作是一件少有人做的事。許多都是世代傳承。一是行業內久而成規，二是極少有人自願選擇當仵作。

  因而，仵作的一些吃飯本領許多都是不外傳的，大部分都是直接傳給了自家的下一代男丁。

  周苓伊的眼前突然浮現了顧溯的身影，忽然有些想笑，像他這種自願想當仵作的人，還真是鳳毛麟角。

  屋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生怕打破著溫馨的畫麵。過了好一會，兩人才平緩了情緒，高平醒了醒鼻子，尷尬地朝眾人笑了笑，微微低垂下目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周苓伊默默地望了一眼坐在矮榻上的蕭雎淩，而此時他的目光也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旁的油燈將要燃盡，光芒變得有些暗淡，讓人難以辨清他此刻的神情。他的目光隨著燈火發出的輕微的劈啪聲，間或閃爍，漆黑的瞳孔猶如遠空的星芒，讓周苓伊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眼裏的光芒足以照亮這裏。

  她遲疑了一會，說：“王爺，我若是住在此處，念娘也最好先去其他地方躲避上幾天，以防夜白衣誤打誤撞傷害到她。”

  蕭雎淩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高念娘，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許了她的提議。

  誰知，高念娘卻是不同意，“我不走，留阿爹在這裏我不放心，而且我也不能讓苓伊替我受過。”

  周苓伊心中一暖，說：“沒有什麽受不受過的，抓住夜白衣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且我懂些拳腳功夫，夜白衣是傷害不到我的。”

  魯鳴也勸道：“念娘，你聽周捕快的，先離開這裏。你說你又不會武功，在這裏反而礙手礙腳的呢。而且這次又是王爺親自布局抓捕犯人，夜白衣是鐵定逃不掉了。再說了，阿爹是男子，夜白衣可不感興趣呢。”

  魯鳴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勸說著，說得高念娘破涕一笑，礙於眾人在場，她羞赧地低垂下頭，低聲嘟囔著，“討厭，鳴哥哥又瞎說。”

  魯鳴憨憨笑著，說：“要不念娘就躲到我那裏，反正左右我們也要成親的......”

  “胡鬧，”高平打斷他，說：“這還未正式過門就先住到你家，萬一讓鄰裏撞見了，這讓念娘往後如何在他們麵前抬起頭來？”

  魯鳴呆了一呆，拍著後腦勺，說：“怪我，沒想到這個，可是，不去我那裏，念娘又能去哪裏呢？”

  “去我家吧。”周苓伊提議，“我住在這裏，念娘過去正好可以住我的房間。還能代我陪陪我阿娘，給她解解悶呢。”

  魯鳴眼睛一亮，說：“這個好。”

  念娘有些猶豫，咬咬唇，說：“隻是這樣的話，怕是委屈了苓伊。我家裏簡陋，而且......怕這幾日，偶爾還有屍體留在這裏過夜。”

  周苓伊不在意地擺擺手，說：“哪有那麽嬌貴，住哪不是住。再說了，你方才不是還說我與你一樣不怕屍體，難道你忘啦？所以啊，你無需多想，如果心裏真的覺得過意不去，就替我多燒幾道好菜孝敬我阿娘，這不是也幫了我一個大忙嗎？”

  “你倒是會趁機占人便宜。”

  周苓伊聞聲望去，發現蕭雎淩很是難得的露出了一個明顯的笑容，唇角上揚起的弧度很是好看，連眼角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想來這一室的溫馨場景也感染到了他，讓他有了幾分調侃的心情。他望著周苓伊，聲音也變得溫和了一些，說：“今夜先到這裏，明日華景會安排人送來聘禮，你記著要躲在屋裏，不可出來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