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蓮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素心前幾天看著院中的石榴花，有提到過，她阿娘的院裏的兩棵石榴樹也開花了，很是好看。這樣說起來的話，那她母親的小院裏是有兩棵石榴樹的。”

  石榴樹。

  這個在長安城中，大多數人家的院中都能見到的一種樹，還真說不上有什麽特別的。

  僅憑這一點就想找到素心，猶如大海撈針，頗耗時力。

  周苓伊心裏頗感無奈，說：“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嗎？”

  蓮珠搖頭，說：“素心很少提到她母親住的地方，我偶爾問起，她也隻是敷衍幾句，就轉移話題了。”

  作為他人的外室，所居住的院子不想被別人知道也是正常的一件事。

  可是，如果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呢？

  周苓伊明白蓮珠對素心的娘親的看法，其實是很主觀的。她除了擔心好友被騙之外，心裏也有些怨恨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奪走了素心的關懷和情誼。

  她覺得素心這個所謂的娘親奇怪，心中是帶著幾分怨懟的，可以說，在她的潛意識裏，對這個素心的娘親沒有任何的好感。

  因而，處處覺得她奇怪，甚至是懷疑她殺了翠蓮，抑或是指使素心下毒，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過，周苓伊也承認一點，她和蓮珠的直覺是一樣的，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婦人，也抱著懷疑的態度。

  一個消失多年的母親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女兒麵前，並且在不久後，就發生了命案，這一切未免太過於巧合了。

  思緒未斷，兩人已經到了素心所住過房間的門外。

  門扉半掩著，蓮珠率先摸索著進門，將矮幾上的油燈點上。

  房間很小，大約隻有正常臥房的一半大小，說是矮幾，其實就是一張八寸見方半舊的小茶幾，一張矮榻緊挨著小茶幾，床尾處放置著一個木櫃。

  此刻木櫃的櫃門敞開著，裏麵的衣物淩亂不堪，還有幾件散落出來，耷拉在床邊。

  周苓伊借著昏暗的燈光，在衣櫃裏翻找著。因為衣櫃內放置的物品並不多，很快她就在最上麵的一層摸到了一個小木箱子。

  她將其取出，放在了小茶幾上。

  楠木製成的小木箱，樣式近似女子日常所用的妝奩盒，上麵繪著錦地，並用細碎的螺鈿鑲嵌在其間，在油燈下泛著幽微的銀白光芒，將小茶幾襯托得愈發的老舊和破敗。

  “這個小箱子倒是很精巧，難道也是素心那個娘親送的嗎？”周苓伊問。

  “不是，這是素心自己買的。她那時攢了大約有半年的月銀吧，又找我借了一些，這才從西市的一家賣首飾的鋪子裏買了回來。”蓮珠說。

  “素心怎麽會如此喜歡此物？我聽說你們月銀並不多，怎麽會為了一個木箱子就一擲千金呢？”

  蓮珠苦笑，說：“有次我和素心在西市閑逛，無意中看到了這個小木箱。素心那時看了很久，跟我說，這個小木箱很像她小時候她祖父送於她的那個。她猶豫了很久，才走進鋪子，央求著掌櫃，讓他鬆口答應替她留著。”

  頓了頓，她又道：“素心從小和她祖父感情最是深厚，所以，許是想要給自己留個念想吧，遇到個相似的，也想要買回去珍藏著。”

  周苓伊不置可否，隻是翻開了小木箱，尋找著蓮珠所提到的那個錦袋。

  蓮珠也走近了一些，幫忙一起找著。來來去去翻找了好一會，除了一些胭脂首飾，並未發現那個錦袋。

  “怎麽會沒有呢，我記得素心都會將她娘親送於她的東西放在這個小箱子裏的。”

  蓮珠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衣櫃前，又開始翻找了起來。

  周苓伊並未阻止她，不過她心裏也沒抱有多大的希望。

  那個錦袋如果真的存在，又如蓮珠所說的那樣，素心不允許其他人觸碰，那十有八九已經被帶走。

  錦袋在或不在，於她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隻不過是能讓她盡快確定一些事而已。

  如今，最令她想不通的是，設若真的是素心的那個娘親想要殺死翠蓮，可她為何非要這麽做呢？

  翠蓮救下了素心，也沒有讓她淪落為風塵妓人，這本應是令她的母親感激之事，可又為何會痛下殺手呢？

  一個良家婦人，另一個是平康坊中的一個伎人，兩個女子應該是沒有任何的關聯的。

  非要強行聯係在一起的話——

  男人。

  周苓伊恍然大悟，將蓮珠喊出，問：“你可知素心的娘親給何人當外室？”

  蓮珠思索著，說：“好像聽說是一位姓賈的行商，具體叫什麽我也不知道。說是做著布匹的生意，常年在外，極少在京中。”

  “那時常找翠蓮的恩客中，可有一位姓賈的？”

  蓮珠想了想，說：“是有一位賈老板，時常來芳心院，不過他更經常找的是梅都知，隻有在梅都知無暇接待他時，他才會找其他的姑娘。翠蓮姐姐也隻是偶爾接待他而已，算不上很經常找翠蓮姐姐。”

  “那這位賈老板，是做什麽行當的？”周苓伊問。

  蓮珠說：“聽院中的人說過，好像是做毛皮生意的，但是聽說也有兜售大宛的寶馬。我也說不清他做什麽的，反正出手挺闊綽的，每次來，都會給守夜的丫鬟或是小廝賞銀，大家對他印象都不錯。”

  毛皮，布匹。

  會不會就是這個賈老板，而素心的娘親故意模糊了毛皮的概念，將其統稱為布匹生意呢？

  周苓伊笑而不語，蓮珠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赧然一笑，便別開了目光，低聲道：“我偶爾守夜的時候，要是遇到這個賈老板，也會得到一些賞銀。”

  周苓伊緩聲道：“你們值夜本就辛苦，看來這個賈老板確實是個體貼之人，那你可知他叫什麽名字？”

  蓮珠搖頭，說：“這個我不知，不過倒是聽他們說起過，這個賈老板在西市有一間很大的鋪子，售賣著各種西域來的毛皮。西市買毛皮的鋪子不多，應該不難找到的。可是，周捕快怎麽會突然問起賈老板的事呢？”

  周苓伊笑了笑，說：“沒什麽，就是隨口問問。好了，今日已是很晚了，我就先走了，你若是還想起了什麽，記得來大理寺找我。”

  蓮珠點頭，遲疑了一會，說：“周捕快，還望你們可以盡快找到素心，我怕，我怕......素心會遭遇不測......”

  周苓伊看著她一副又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歎了口氣，說：“蓮珠，我不敢跟你保證太多，但是我會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素心，最終結果如何，隻能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