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呀，就是瞎折騰，”趙媽媽扁了扁嘴，麵上的神情頗為不屑，說：“要我說，客人之中行凶的可能性是最低的，能把一個好好的姑娘毒成那樣麵目全非，不堪入目，這鐵定是女子才幹得出來的事。”

  周苓伊不禁失笑，脫口問：“媽媽何出此言？”

  “嫉妒唄，”趙媽媽不以為意道：“翠蓮的屍體你們也看到了，這得多惡毒啊，連死都不讓她死得好看一點，這肯定是因為女子的嫉妒心起，才會這樣做。”

  這理由......

  周苓伊和顧溯無聲地默默互相看了一眼，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卻更覺得這理由甚為牽強。

  趙媽媽見周苓伊不相信的神色，又說：“嗬，你還不相信，我跟你說，這八成就是熟人作案，保不住就是翠蓮身邊的人，比如說素心。”

  “媽媽慎言，此事不能妄下定論，要有依據才行。”

  “怎麽沒有依據啊，”趙老鴇環視著四周，然後湊近周苓伊的耳邊，將聲音壓低了一些，說：“這個素心和郭郎君早就暗中媾和，我還不小心撞見過幾次。雖然說在我們這種地方，丫鬟侍寢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說不準素心就因為那麽幾次的歡愛，愛上了郭郎君，從而嫉妒心起，殺了翠蓮也不無可能啊。”

  媾和、歡愛這樣的字眼陡然入耳，周苓伊的耳根不免有些發熱。

  雖說她前世加今生也活了二十來歲，但畢竟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聽到這樣明晃晃，不加掩飾的字眼，難免不會感到羞赧。

  顧溯輕輕咳嗽了一聲，來掩飾麵上的尷尬，說：“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得先回大理寺，高老伯還在等著我們呢。”

  高老伯是大理寺的仵作，本名幾乎無人再叫，大家都習慣親切地稱他為“高老伯”。

  他出身仵作世家，驗屍的本事還是十分值得認可的。隻是為人沉悶寡言，不喜與人打交道，每次驗屍完畢，就直接回家，根本不與人交流。

  不過，他會很詳細地填好驗屍單，細枝末節都不會漏掉，以防大理寺的人就著驗屍的結果找他發問。

  周苓伊心裏清楚這是顧溯隨意扯出的借口，但是她的內心也十分想要離開這裏，便接著道：“是啊趙媽媽，我們得先告辭了，這案子早點破了，你們也能早些時間開門迎客不是。”

  “是呢，是呢，”趙老鴇一聽到開門迎客幾個字，瞬間換上笑臉，說：“你們趕緊去吧，有什麽事情需要媽媽我協助的，我一定積極配合。”

  周苓伊又和趙老鴇客套了幾句之後，就沿著長廊走出了芳心院。

  崔府的馬車就停在院門口，周苓伊上了馬車，掀開簾子，見馬車內空無一人，詫異問道：“馮老伯，你們家的小少爺呢？”

  “哦，剛才小少爺碰到了幾個熟人，幾人閑聊了幾句，就去了隔壁的秋都知的院中啦。”

  周苓伊微微一笑，沒有言語，而馮老伯亦是沒有再說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崔成秦八成是想借著他們查案這檔借口，趁機尋樂。

  她俯身進了馬車內，而顧溯緊隨著她一起進來，在她的對麵坐下。

  馮老伯提醒了一句，“坐穩咯。”就驅馬前往大理寺。

  “現在仔細想來，覺得趙媽媽懷疑素心也不全無道理。”顧溯若有所思地說。

  “如果素心有嫌疑，那芳心院中好幾個姑娘都有嫌疑了。”周苓伊漫不經心道，“趙媽媽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比崔成秦還要八卦多嘴。你還記不記得，剛剛發現屍體時，我們找趙媽媽問話時，她無意中提到，郭世祥來這院中雖然常找翠蓮，但是也會找其他的姑娘作陪，可謂是雨露均沾，所以，她說這個無非就是想要趕緊推個人出來，好讓芳心院盡快恢複營業。”

  “可是......”顧溯想了想，說：“算了，先回去看看驗屍結果再下定論吧。”

  周苓伊知道顧溯的心裏對素心已經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可是，她自己呢？

  她也不敢說自己完全不懷疑素心，隻是當時素心悲傷的神情，還有想為翠蓮找出真凶時的那種堅定不移的眼神，讓她起了惻隱之心，從主觀上想要掐滅這懷疑的火苗。

  到了大理寺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馮老伯不敢停得離大門太近，怕被崔藐發現，因而將馬車停在了靠近大理寺右側的槐樹之下。

  因為剛剛入夜，零星的燈火散落在各個角落，顯得夜幕下的大理寺，到處都是磐石一般沉重的黑暗，暗得讓人心生畏懼。

  周苓伊一進大門便向右拐，穿過筆直的長廊之後，又向左一拐，沿著燈光微幽的夾道小路走了數十米，才到了驗屍房。

  驗屍房不大，卻隻有四周的牆壁上點著燭火，顯得屋內有些昏暗。

  原本放在室內的一個炭火盆，因為天氣日漸炎熱而搬到了門外，以便於驗屍之後，可以及時地熏醋去味。

  屍體被重新蓋上了白布，靠近屍體四周的燭火也才剛被熄滅不久，顯然驗屍已經完成。

  而高老伯此時已經脫下了手中的魚皮手套，站在屍體的一旁，收拾著他的驗屍工具。

  “高老伯，”周苓伊禮貌性地打了一聲招呼，便徑直往內翻找著驗屍單。

  “驗屍單還沒填，”高老伯擦拭著手裏的工具，頭也不抬地說，“盤子中的小木屑是從屍體上取下來的。”

  周苓伊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驚疑地盯著高老伯的背影看了許久，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是在跟自己說話。

  並不是因為他說的話有多令人吃驚費解，而是他今日居然在填驗屍單之前，主動跟她說出了驗屍情況，這還是她來到大理寺後的頭一遭呢。

  幸好顧溯先去見了崔大人，沒有跟過來。不然見到這樣的情形，還不得氣得暴跳起來。

  他纏著高老伯身邊想要多學點仵作的驗屍手法，高老伯雖然也沒製止，但是愣是沒有主動跟他說過什麽話，要不是偶爾見高老伯會回答崔藐的問題，他們都一度懷疑這高老伯是個啞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