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普坊的郭員外在這長安城中可是數一數二的富商了，京中幾乎無人不知。

  郭家祖上是以賣布發家，後麵郭員外不知怎麽搭上了工部尚書趙汭這條船，承包了京中大大小小的下水道的勞役招編，從中撈了不少了油水。

  周苓伊雖然對郭家這樣賺取不義之財之舉有些不屑，但她和趙媽媽同為愛財之人，心中倒是頗能理解趙媽媽此舉的意思。

  趙媽媽不過就是為這小院找條後路，現在這郭世祥盡管有著最大的嫌疑，但是並沒有直接的人證或是物證能夠證明他就是凶手。

  換言之，如果最後證明凶手不是郭世祥，那趙媽媽今日的關照體貼之舉，便是足以讓郭世祥長久銘記於心。

  周苓伊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郭世祥，說：“媽媽請便，隻是暫時不能讓他離開這房間。”

  趙媽媽唇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哎了一聲，算是應承了下來。

  她上前將郭郎君扶起，柔聲安撫了幾句，然後將他扶到八角幾旁的矮榻上坐下。

  周苓伊仔細地觀察著郭世祥的神情，心下判斷著，他的驚慌害怕是否是裝出來。

  顧溯檢查完屍體，取下了魚皮手套，說：“從屍體的骨相、身形，還有她小指下的掌沿的一層薄繭來判斷，確是翠蓮無疑了。你判斷的不錯，所中之毒確實是毒箭木的樹汁。這毒箭木隻在南蠻生長，這種毒在我們這邊很少見，排查起來應該不難。”

  周苓伊靜靜地聽著顧溯的屍檢判斷，陷入了沉思。

  真正確認了屍體確實翠蓮無疑後，她的心裏不免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傷來。從前來這小院時，翠蓮對她一直都頗為熱情，那種熱情無關身份，無關權勢，是帶著幾分真心相待的。

  周苓伊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翠蓮滿臉笑容地坐在亭中用琵琶撥子調試琵琶的情景。

  小指下的掌沿的薄繭，是因為琵琶女經年累月使用琵琶撥子時，撥尾卡在小指下方掌沿上，那裏的皮膚經常受摩擦，因而留下了一層薄繭。

  她再次望了一眼屍體，心中更覺難受，便別開了視線，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後，說：“她如何中毒的？”

  顧溯默然搖頭，說：“現在尚未可知，隻能帶回大理寺，將屍體解剖後才能判斷出毒是如何進入體內的。”

  周苓伊沉吟了片刻，說：“你去發信號彈，通知大理寺的人來幫忙，我再檢查一遍房間裏有什麽可疑的。”

  “好。”

  說著，兩人就迅速地分頭行動起來。

  周苓伊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了銀針，首先查驗了八角幾上的茶具。

  毒箭木的樹汁雖然是劇毒，但是必須要有破口才能滲透進身體裏。

  通常情況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下在吃食裏。可是銀針並未變色，昭示著，茶水並未被下毒。

  周苓伊想了想，正想問趙媽媽，昨日翠蓮可是吃過什麽，卻被一陣急促的叫喚聲打斷了。

  “周捕快！周捕快可在？”

  周苓伊一聽這聲音便能想到是誰，畢竟在大理寺中也隻有一人會這麽著急慌張地叫喚她，那就是日日跟在大理寺卿崔藐身邊的江捕快，江昊。

  她不慌不忙地走出房門，看著遠遠跑來的江昊，問：“什麽事？”

  “昨日楚平王親自捉回的那個犯人跑了，崔大人讓你趕緊回大理寺！”江昊急急說道。

  “跑了？！”周苓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說：“你是說夜白衣跑了？”

  “是啊，”江昊麵上著急慌忙的模樣顯然不像是在開玩笑，“就在這不久前，獄卒換防後，再去巡視的時候，就發現夜白衣的牢房的門鎖鬆了，裏麵也空無一人，他就趕緊跑出來匯報情況。”

  周苓伊略一思索，立刻發現了意識中不對勁的地方，“糟了！我們中計了。”

  江昊錯愕地看著她，說：“中計？什麽中計？”

  周苓伊深吸一口氣，忍住心中想罵人的衝動，說：“大理寺的牢獄戒備森嚴，夜白衣就算開得了鎖，也難以逃出去。所以，就算獄卒發現鎖被開的時候，夜白衣肯定還在牢中的某一處。而且夜白衣最擅長偽裝，我斷定，那個跑出來的獄卒就是夜白衣假扮的。”

  “什麽！？那我們該怎麽辦？”江昊非常震驚，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發問。

  周苓伊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說：“什麽怎麽辦，當然是先回大理寺申請追捕令，繼續追蹤啊。”

  她最後環視了一圈屋內的陳設，交代趙媽媽一定要看住了這案發現場，不得讓人隨意進出後，又讓顧溯帶上郭世祥，留下江昊一人在這等著其他同僚過來一起將屍體運回大理寺。

  江昊隻能認命地在原地等候，誰讓周苓伊是崔大人身邊的紅人呢，自從周苓伊來到大理寺後，崔大人隻要一有案子，必定要找周苓伊協助，所以，他此刻的上司，比起他來，更需要周苓伊馬不停蹄地回到大理寺。

  周苓伊走出了幾步，抬頭眺望著遙遙在望的瞭望台，這大理寺在這瞭望台之下，離平康可一點都不近。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又折返回去，問江昊：“這信號彈也才剛剛發出而已，你怎麽這麽快就趕到了？”

  “哦，這個啊，楚平王說你們在平康坊，所以，我早早就出來找了。隻不過我到平康坊之後，不知道你們在哪個小院，恰巧看到顧溯發的信號彈，就立馬跑過來了。怎樣，我速度夠快吧。”

  江昊一臉得意，那臉上的神情仿佛在說，你們快快誇我機智又敏銳。

  周苓伊和顧溯互看了一眼，兩人的眼神裏都寫滿了難以置信，無聲問著對方：不會吧？

  周苓伊心裏愈發地不安起來，試探性地問：“楚平王也來大理寺了？”

  “是啊，”江昊一臉興奮神往，顯然他對這個楚平王甚是欽慕，“楚平王一聽到夜白衣逃走的消息就趕到了大理寺，現在應該還在大理寺中等著呢。你們就別磨蹭了，趕緊先回大理寺吧，別讓楚平王和崔大人等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