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放心，明日放衙之後，我便再送來兩瓶，一瓶給你，一瓶給梅都知。”

  “哎喲，周姑娘跟我還這麽客氣做什麽。”趙媽媽笑著說道：“媽媽我都一把年紀了，哪裏還用得著這種好東西。”

  周苓伊一本正經道：“媽媽哪裏老了？在我眼前站著這位，如果沒人說，我還以為是院中的另外一個都知呢。”

  趙媽媽大笑了起來，眉眼被臉上喜氣擠成了一團，眉眼彎彎的，讓她看起來少了幾分精明，多了幾分慈靄。

  兩人又有的沒的閑聊了幾句，趙媽媽才喚來翠蓮領著她和顧溯來到一間廂房。

  這是一間在廊道盡頭的房間，一進房門，便看到團窠連珠的絳色地氈上陳設著一張矮幾，兩個軟墊。

  矮幾的左側，一架雕著海棠花的木榻靜靜放置在窗下；而木榻對麵的矮床上，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錦被。

  房內設施與前麵的幾間相比，略顯簡陋，但勝在幹淨整潔，最重要的是——這裏是院中最為僻靜的一處了。

  “周姑娘、顧郎君，今晚院中客人較多，你們二人隻能在此將就一晚了。”翠蓮笑著說道。

  周苓伊笑了笑，說：“翠蓮姐姐客氣了，能有一間屋子勻於我們下榻，我們已是十分感激。”

  “你們不嫌棄就好，如若還有什麽需要的，你喚我一聲便好。”翠蓮說道。

  “多謝翠蓮姐姐，”周苓伊一邊說著，一邊解下她腰間的香包，說：“我見姐姐眼底略泛青色，想來這幾日不得好眠。這個香囊有安神靜氣的作用，姐姐歇息時，可以放於枕旁，定能保你一夜好眠。”

  “哎呀，周姑娘總是如此客氣，”翠蓮笑著伸手接過香囊，靠近鼻尖輕輕地聞了聞，“這味道還真是好聞，裏麵可是加了合歡花？”

  周苓伊笑著點頭，說：“姐姐這鼻子還真是敏銳，這香囊裏的主料就是合歡花。”

  翠蓮盈盈一笑，說：“你呀，就會打趣我。我這鼻子敏銳又有何用？還不是調不出你這樣好的香袋來。你製作的香袋，香氣清新淡雅，甚是好聞。上次送與我們姐妹幾人的梅花香袋，我們個個愛不釋手的，日日都帶著呢。”

  說著，翠蓮便取下腰間的香袋，在周苓伊的麵前晃了晃。

  周苓伊莞爾，說：“難得姐姐們如此喜歡，這幾日桃花也要曬幹了，回頭我再做幾個桃花香囊送與姐姐們，還望你們莫要嫌棄才好。”

  “你做的東西，外間買都買不到，豈有嫌棄的道理？要不是怕累著你了，我們還真想多要一些呢。”翠蓮的麵容上，仍是帶著慣常的笑容，隻是眼中隱隱透出些許真誠。

  周苓伊望著她微微一笑，心裏似有一汪暖泉流淌而過，她不自覺地想，人與人之間講求的不過就是真心以待，真誠相交。

  世人皆道青樓女子最是冷情冷心，可是在她看來，卻不盡然。

  她與翠蓮寒暄著，素心過來把翠蓮叫出，說是郭郎君來了，媽媽喚她出去接待著。

  顧溯見兩人走遠了，關上房門後，便迫不及待地問：“我說，你什麽時候和梅都知小院中的人混的這般相熟了？”

  “也就這幾個月的事。”

  周苓伊跪坐在矮桌前，為自己取出一個茶杯放在自己身前，再將茶壺取出，準備倒上一杯茶。顧溯見狀，趕緊也從茶盤中取出茶杯，放於周苓伊麵前，等著她順便替他也滿上一杯。

  早已熟知他性格的周苓伊，連眼眸也不曾抬一下，來回將兩個茶杯倒上了水。

  顧溯喝了口水，說：“我想不通的是，平康坊中的女子最是勢力。你一個姑娘家，無財又無權的，為何連趙媽媽都對你如此客氣熱絡？”

  周苓伊笑了笑，說：“自然是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可讓她們貪圖的了。”

  顧溯促狹一笑，上下打量著她，說：“就你？琴棋書畫樣樣不通，酒量更是不行。難不成趙媽媽想換個新花樣，要你上台表演花式舞劍，來吸引客人？”

  周苓伊瞪了他一眼，反駁道：“琴棋書畫我還是略知一二好吧。還有，你說我酒量差，那你又好到哪裏去？也不知是誰，每次玩行酒令的時候，總是第一個趴下。五十步笑百步之前，也得想清楚了再說話。不然就以你這腦思路，可沒有姑娘家喜歡。”

  “哪裏總是我先倒下？不過就是偶爾失利而已。”顧溯不服地囔囔著，“這姑娘家有什麽稀奇的，還不如衙門裏的那些屍體有意思呢。”

  周苓伊的嘴角有些抽搐，眼前忽然閃過三年前，初次見到顧溯的情形。

  那時，她剛剛與母親來到長安。舅舅帶著她去找顧溯時，她看到一個十六七的少年抱著一包鬆花糖蹲在義莊門口，津津有味地看著仵作驗屍。

  現在回想起那個畫麵，她都身不由己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冷哼了一聲，表示不願再與他繼續討論這個令人感到不適的話題。便走出房門，尋了個婢女，讓她幫忙打盆水來，好洗掉臉上的妝容。

  而顧溯見她不再搭理自己，便又尋思著找了個話題，問：“趙媽媽剛剛提到的玉露膏，是什麽東西？”

  周苓伊神秘一笑，伸出食指搖了搖，那神情仿佛在說，這可是機密，我才不告訴你呢。

  顧溯見她如此，心裏更是抓心撓肝般的好奇，說：“咦？到底是什麽呀？你快跟我說說唄，我看趙媽媽可是十分喜歡的樣子。”

  周苓伊慢條斯理地將茶杯往前一推，微抬一下下巴，顧溯立馬會意，拿起茶壺往裏倒了水，然後雙手將茶杯推到周苓伊麵前，麵上擠出一個笑容，說：“請。”

  周苓伊唇角微揚，端起茶杯緩緩地喝著，一杯茶水見底，她才開口，說：“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我們捕獲的那個賣藥的假郎中？”

  顧溯回想了一下，說：“肯定記得，這才過多久的事，怎麽可能忘記。但是，這跟我現在問的問題有什麽關係？”